最终,他孤身一人自天竺归来,回到国都,再度回到了那个大殿里。
“陛下,这就您要的未来……”
他跪坐在玉阶之下,在君王的狂喜中闭上眼睛,将铁匣开启,展示着其中焦烂的尸首:“就在……这个曾经是老师的东西里。”
于是,付出牺牲之后,王朝得以延续。
以错误的方式进行创造。
万古明君到来。
与之相比——千万人的枉死,老师和师弟他们的牺牲,伴随自己一生的痛苦——这区区代价,简直渺小到不值一提。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没想过成为英雄了。
他已经认清了自己。
凄啸声里,剑光铁流呼啸而来,那铁光清澈如镜,却又轻灵如飞鸟,萦绕在空中,宛如银色的长虹。
金属碰撞的尖锐声音迸发。
三戟叉存存断裂,自哈奴曼的手中落下,化作铁屑,纷飞在了风里。剑光绕颈而过,斩下一颗头颅,鲜血喷涌,落在袁长卿的白发之上。
亲手斩下了天灾的一颗头颅,可袁长卿的脸上却毫无喜色,反而十足地难看。
“不快,着实令人不快!”
他甩去纯钧剑脊上的天灾之血,烦躁地质问:“喂!你究竟在干什么?亏我对你满怀期待,你竟然走神了?”
天劫的暴雨之中,雷鸣霹雳覆盖了漫长的沉寂,直到许久之后,天灾的头颅才缓缓抬起。
“不好意思。”他说,“忽然想起来一些过去的回忆。”
袁长卿眯起了眼睛。
“没关系,人老了之后,就会痴呆,洗头的时候稍微不注意,就会尿出来,你总得习惯。”那上身赤裸的魁梧老人漫步前行,语气虽然平静,可是眼神却越发的冰冷:“所以,放心吧,我会让你专注起来——”
那一瞬间,数位家主同时一愣。
原本彼此同调乐理,气机相连,所有人都处于同一个共鸣之中,当袁长卿走上前去的瞬间,这一份共鸣便被斩断了。
凛冽的光华自袁长卿的权杖之中涌现。
无需刻意摆脱牵连,只是瞬间的拔升,那气势便宛如冲天而起的孤峰,刺破了风和雪,花与月。毫无留恋的他们刻意维持的和谐,也失去了来自共鸣之中的力量和臂助。
可是袁长卿的力量非但未曾有任何衰弱,那一道恐怖的气息反而越发的凌厉和狂暴——打破了尘劳关锁,遍洒绝世之光。
那一瞬间,在袁长卿的腰间,那一支陪伴了他六十余年的剑鞘破裂了。
再无法包容这绝世的锋芒。
无数剑章自从他身上升腾而起,彼此碰撞,摩擦,在虚空中砥砺出炽热的火花,到最后,汇聚与纯钧之剑上。
虚无的剑身在此刻浮现出了自身的轮廓,原本空空荡荡的剑脊上,此刻涌现出了铁的色彩。
不见往日的诡秘和神异。
看上去仿佛只是一柄凡铁。
可是长孙冀归骤然牙疼了起来。
——那个疯子,要出全力了!
对于这种家伙而言,所谓的‘联手’从一开始都不存在,因为他一旦认真起来,那么除了寄托了历代袁氏剑魂的纯钧之外,其他一切都是累赘,甚至包括他自己,更不用说所谓的同伴和队友。
如果有人敢碍事,哪怕拦在前面的是他的长孙袁鹤,也会被他一剑贯穿。
那一瞬间,无尽的铁光伴随着袁长卿的动作,自虚空中涌现。
千里之外的玉京山上,无数钉进石中的剑刃迸发铮鸣,响应着袁长卿的呼唤,投向了纯钧的所在。
转瞬间,无数剑刃铁光滚滚而来,在天穹上凿出了一道真空的隧道,留下了金属燃烧的炽热轨迹,紧接着,从天而降。
铁的浊流席卷。
洪水滔天。
从未曾有人如此狂妄的正面挑战天灾,就仿佛要将面前的怪物和它身后那一座不破的城关一同斩破。
可偏偏此时此刻,目睹了这一剑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开始怀疑——那个怪物、那一座城池,能不能接下这登峰造极的一剑?
——长城笼罩的天门关,天灾化身的凶猿,是否会被这滔天的浊流淹没?
而就在那一刻,追忆往事的怪物终于抬起了头投来。
堂堂正正地,面对着自己的敌人。
双眼之中血色褪尽,化作了往昔沉静的漆黑,那是人的眼瞳,相较天灾的恐怖和狰狞而言,渺小的不值得一提。
可就在这一双眼睛的俯瞰之下,天灾凶猿嘶吼,咆哮,正面迎着汇聚了整个玉京山无数心魂之剑的力量,斩!
八条手臂,握紧了刀剑,便仿佛握紧了天地的轴心,令乾坤在自己的手中旋转,推动星辰周行,万物运转。
刀锋和剑刃的轨迹自虚空之中划过,彼此衔接。
那是一个正圆。
宛如天地的水车,万物的转轮,庄严森冷,把持万象,将生和死、光和暗、昼与夜这些不值一提的力量同面前滚滚洪流一齐推动,旋转。
无数要素在那旋转之中碰撞,如铁一般摩擦,迸射火花,刺耳轰鸣。
于是,洪流震荡,浊浪翻涌,铁流在转轮之间摩擦,破裂的光焰此起彼伏,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眸。
紧接着,当洪流消散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接下了?!
竟然正面将汇聚了袁氏举族之力的剑气洪流接下来了!
伴随着刀剑在洪流的冲击之下寸寸碎裂,浴血的凶猿仰天长啸。
而在他身后,那巍巍城关,分毫无损!
所有的力量尽数被天灾,被胡先生亲自拦截,承接,没有一丝一毫地泄露,也没有掀起任何预计之中的恐怖余波。
就像是张开口,将那致命的洪流吞入了腹中。
因此,浑身破碎,鲜血淋漓。
那些血水如熔岩一般自伤口中喷涌而出,升腾在天空之中,洒下了燃烧的辉光。
而在被剑锋斩破的面目之上,那一双漆黑的眼瞳依旧沉毅。
兽性不再。
取而代之的是真正属于人的决绝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