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便是气。只闻其声不见其物的煞气。
要破煞气也很简单,他手里现成便有一物,正是阴山十方传教圣器——白骨梨埙。
埙为古乐,甘陕豫一带都很常见。一般市面上见到的埙,都是陶制竹制,但白骨梨埙是人骨所制,阴气深重法力强大,既可破煞,又可致幻。
这个法器阴毒就在于致幻,只需要轻轻吹响,便能制造幻景,可兵不血刃不费吹灰之力破敌。
詹台并不常用,平时收在匣子里,怕暴露了身份轻易也不敢示人。此时事出紧急,要破煞气,便只能吹响白骨梨埙。
可是白骨梨埙制造幻景,不知方岚是否能够应对的了。詹台犹豫几秒,来不及与方岚知会,此时眼见台上鬼帛煞动作愈发得心应手,便只能远远以眼神示意她,希望她早做防备。
詹台抬起左手,将白骨梨埙举到唇边幽幽吹响,乐声低沉悠远,似江河滔滔,似残阳斜照,怆然又苍茫的埙乐霎时压过缠绵悱恻的情歌吟唱,空空荡荡的戏台当中只有埙声入耳直击心间。
鬼帛煞没了音乐,舞步瞬间凌乱起来。埙声如剑一般自戏服当中穿过,血红色的戏服透出了星星点点的光孔,片刻之后漏了气的气球一样倒在了戏台正中,再没了动静。
詹台松一口气,转过头来,却看见方岚脸朝下倒在灯闸的旁边。
第28章 四方坪
你有没有,一个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起过的怪癖?
深深埋藏在心底,生怕有人会不经意间提起。
摇曳的玻璃杯,坠落在厚厚的地毯上不曾破碎,再下一秒,却像时空倒转时钟走反,玻璃杯不曾摇曳着坠落,而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方岚觉得自己走在一个又长又深的隧道中,四周黝黑一片,静悄悄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抬眼望向很远很远的小小洞口,却能看见洞口中透出白色的点点星光。
绝望,又不能全然的绝望。可若说有希望,又不知道这条漆黑冷寂的路,尽头究竟在何处。
很累,很想躺下就地睡。不管不顾。
可是耳畔总能听到他的声音,一声声坚定地唤她。
“阿岚。阿岚。阿岚。阿岚。”
他的声音,像是世间最温柔的夜色,恼人又沉醉。
仿佛无边际的海水没顶,她触目所及皆是深渊,周身却被他无处不在的温暖包围。
是不曾睁眼的婴儿回到了母体的子宫中。
是尚未破土的幼苗深埋在湿润的泥土里。
是云朵承载着不曾落下的雨滴。
是宇宙混沌的最初,没有记忆也没有你我。
方岚湿了眼眶,分明也想开口像他唤她那样唤他。
可是嘴唇颤抖,嗫喏之后,她却心惊胆战,生怕一开口就会惊走了他。
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方岚的眼泪如同决了堤。
“不……求你……不要……”
温暖又干燥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是他终于突破万难,又回到了她的面前。
“阿岚,怎么啦?”他问,声音语气一如往昔。
他看着很小,约莫是他们第一次遇到的年纪。
两个八岁的孩子第一次见面,一个没有爸爸,一个没有妈妈,性格却大相径庭南辕北辙。
她像刺猬,他像兔子。
生而为人终其一生,必然会有许多刻骨铭心的求而不得。
有的时候,这些求而不得会无限度地克制,又会无节制地疯长。
她明知山有虎,却偏偏没有办法停下自己的脚步。
她想哭,可却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站在面前,她却还是这样难过。
她想笑,可是心上一缕细绳牢牢缠绕,胸臆之间满满都是求而不得的疯狂折磨。
为什么?她问出了声。
他却无奈又无辜,伸手将她揽在怀中轻吻她额头。
“没关系,交给我。”他说,目光如水,清淡又温柔。
她想说好,可是冥冥中却知道他不可信。
她恍惚又茫然,如果连他都不可信,这世界上又还能有谁能够信任?
“阿岚,”他又开口,“睡吧,别多想。
她听话地闭上眼睛,可是下一秒钟,浑身像是被火灼烧一般烫痛,她体会到了万箭穿心的痛苦。
不,不能睡啊。不知哪里来的意识在她耳旁狂吼,将她从迷迷蒙蒙中唤醒。
她知道不能闭眼,再闭眼便会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