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台果然被老白架了过来。他年少成名又得志,在外行面前一贯慵懒又自负,简简单单穿一件t恤,想起方岚吐槽第一次见他觉得他邋遢,想了想,连道袍也懒得套在身上,干净清爽就来了。
他袖着手在门外站了片刻,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二楼已经拆去了窗户只剩黑乎乎阴森森的窗洞,从包里抽出一张黄纸符捏在指尖。
詹台举腿朝里迈步,老白带着拆迁办的负责人胆战心惊跟在他身后,提心吊胆地问他:“这样就行了?不需要多拿点法器什么的?”
詹台瞥了他们一眼,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懒洋洋地说:“不用。”
他站在水泥台旁边,皱着眉头看了那祭品纸人金童玉女半晌,扭头低声问老白:“这个案子,你收了他们多少钱?”
老白心里一颤,隐隐约约意识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伸出胖嘟嘟的手指给詹台比划了一下。
詹台冷笑一声,老白狮子大开口,自然得让他满口吐出来。送上门的钱,不赚白不赚。
他打定主意要黑吃黑,便眼珠一转,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五千?这么大的案子你才收五千块钱?老子撂挑子不干了,谁五千能干你去找谁吧?”
老白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像被人捏住喉咙似的哀求:“詹哥,我真不知道这案子这么棘手。大不了,大不了这五千我一分也不要嘛,大不了全给你拿去好嘛。”
他越说越着急:“实在不行,我,我给你添上一千块,够了没?救救兄弟。帮帮兄弟我这个忙嘛。”
詹台轻咳了一声,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眼里满是诙谐,干脆垂下头去不看他,装出不耐烦的语气,说:“看在你我兄弟一场,这人情我卖你了。六千就六千块吧,算哥哥我吃个亏。”
他已是诓了老白一个大便宜,却还是不满足,念头一转眼睛一亮,小狐狸一般勾起一个笑容,抬手搭在老白的肩头说:“我帮你这么一个大忙,你总得给我意思意思吧?旁的我也不要,办这案子棘手,你去给我找一套碧盏云蜡来。”
老白大惊,满头大汗:“詹哥,怎么一个两个都要这碧盏云蜡?我这手头,现在没有啊!”
詹台一愣,倒没想到碧盏云蜡没在老白手中。
老白在道上混了这许多年,手里积攒下来的上等法器传世宝贝着实不少。
老白前两个月收来一套碧盏云蜡,很是周遭炫耀了一番,宝贝得跟眼珠子一般。詹台心里艳羡得牙痒痒,好不容易瞅到这次的机会能将碧盏云蜡诓了来,哪知他心心念念的宝贝法器,却被旁人捷足先登了!
詹台皱着眉头,怀疑地看着老白:“你不要骗我,谁知道你手头有碧盏云蜡?还能这么巧要走了去?”
老白急得拍胸脯:“你信我,詹哥!就是上个星期的事,本来这碧盏云蜡一直在我手里也没人问过。就是上个星期,方姑娘打了个电话找到我,特意高价买了去!她还专门嘱咐我,千万不要与任何人说!”
他话音刚落,却像意识到自己失言说漏了嘴,立刻捂了嘴巴想搪塞过去。
詹台却没放过,猛地站起身子:“哪个方姑娘?”
老白连连摇头,面色涨红不敢说话,缩着肩膀像鹌鹑一样。
詹台勃然大怒,双手紧紧攥成拳头,胸口起伏冲老白怒吼道:“方岚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你连碧盏云蜡这种要命的法器都敢高价卖给她,是想让她送死吗?这种昧着良心的钱你都赚,你想钱想疯了吗?!”
第57章 船步路
詹台又怒又气又急, 老白满面慌张地迎过来,却被他毫不留情一把推开, 转头就往小楼外面走, 额上已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拆迁办的负责人眼见詹台神色匆匆赶着离开的模样, 连忙赶了过来拽住他不许他走:“大师,我们这边的案子还没有个所以然呢?您不能走啊!您走了,这鬼谁来捉?”
詹台咬牙,扭头狠狠瞪了老白一眼。他方才有心编个故事哄老白玩,不过是原还准备小赚老白一笔钱。现在他满心挂念方岚,便连戏弄老白的促狭心思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詹台眸光深沉, 语气却还带了两分笑意,缓下神色对那负责人轻巧地说:“哪能啊?您别听这些人忽悠你。我仔细看过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闹事的鬼。”
拆迁办的负责人半信半疑, 指了屋里的水泥台点点下巴。
詹台唇角勾起, 脸上说不出的风流意味, 眯起眼睛笑着说:“您是指水泥台下封着的那套纸糊金童玉女吧?咳,不瞒您说, 这玩意就是早些年失传的阴阳调和之术, 上不得台面的。”
他身量高, 轻轻松松伸出胳膊揽住那负责人的肩头,很是亲密地凑近脑袋, 带着男人之间特有的默契语调说:“您要是不信, 找人解开那金童玉女身上穿着的丝绸衣服,就能看见两人面貌虽然粗鄙不堪, 身上的诸多器官却描绘雕刻得细致入微,尤其是关键部位的阴阳之物,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冠冕堂皇的说法呢,就是为了求子。那不入流的说法呢,就是为了壮阳滋阴。说穿了,房中术,换个名头,又叫和合二仙。”
詹台轻咳一声,笑了笑,继续说:“将这和合二仙封在水泥台里,也不过为了床上颠鸾倒凤的男女更快活些,男的龙精虎猛,女的妩媚动人。”
“要我猜,这一楼原本住的人家可能并非良家,十有八九,就是暗门子。”
暗门子,就是暗/娼。
专门前来消费的嫖/客,只发觉自己在这家床上便像吃了炜哥一样勇猛,上过的姑娘娇如春水格外妩媚,又哪里知道这水泥台下的封死了一对纸糊金童玉女,原来竟然是这娼/家用来提升客户满意度忠诚度的小道具。
那负责人还是刚毕业考上公务员的小年轻,耳软手软分不清门道,被办公室的老油条派来做这等有危险的苦差事。小年轻负责人想必还没结婚,面皮薄嫩,被詹台一长串隐晦的描述说得红了脸,万没想到这玩意竟然是这个背景。
“不碍事的,都是巧合,没什么值得恐惧的。”詹台微微笑,说完,又不怀好意地指了指瑟缩在后面的老白。
“听说那人收了您五千元手续费?”詹台云淡风轻地笑着说:“那可真是太黑了。”
“我们这一行明码标价,来一趟车马费最多五十。他熊心豹子胆,敢中饱私囊这大几千块,您可千万别轻易放过他。”
他这一句话说得轻巧,老白得有好一阵都难接到好活计。钱虽然没赚到,好歹出了一口气。
詹台坑完老白这一发,心里勉强好受些,也不再理会此间后事,提起背包大步朝前,伸手在街面上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重庆江北机场。
他通行证其实刚到手也没几天,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偏生每天出门必要放在包里,看得比眼珠子还要紧。
等人坐在飞机上了,詹台才终于松下一口气,仿佛这些天来居无定所的一颗心终于有了归宿。
詹台刚从小楼出来,就已经给方岚去了电话。果不其然,在厦门的时候她留给他的电话已经是空号,微信不回,像没看见他的留言似的。
虽然是意料之中,詹台却仍气得咬牙。
来往港澳签注一次只有七天,他一时联系不上她,便只能直飞深圳再做谋算。
詹台年龄虽小,心机却已十分深沉,良善亲和的外表下多少还藏了些深埋骨中的阴鹜基因。除了早些年刚出道吃过些小亏,算起来也就在方岚身上翻过跟头。
当然是她狡猾,但也多少怪他颜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