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大了眼睛,望向詹台。
詹台深深吸一口气,颔首道:“你猜的不错,于明因为水尸魂而附身于张燕上。”
“而由水尸魂编织而成的魂网,最终的目的,就是附身。”
谜底已经呼之欲出,方岚却偏偏在此时越发不敢相信,惊怒交加。
谁来附身?附身于谁?
谁来附身?自然是魂网集结而成的四个邪恶怨毒的恶魂。
张燕、于明、田友良和张大川,身负命案本就铁石心肠,何况彼此之间皆有血海深仇,绝无可能和平共处,却生生被魂网捆缚其中,仇恨怨愤阴毒更是难以想象。
水尸魂取这恶魂之萃,做出堪称这世间第一大恶人的魂网,又到底是要附身于谁?
“至善至恶,至恶至善。魂网编织世间至恶,必是为了荼害世间至善。”方岚眉头紧锁,“谁是世间至善?又为何要附身于他?”
詹台轻轻摇头,又说出方岚意料之外的四个字来:“马面罗刹。”
马面罗刹吞噬魂网,正是魂网的克星。又与这一切有何关联?方岚不解。
詹台嘴角深抿,转过头来凝视着漆黑一片的窗外:“马面罗刹从来都不是原因,而是最终的结局。”
最终的结局,只有一个。
不属于这世间的水尸魂和魂网,逾期飘荡在人世间。而负责送走死魂的马面罗刹,将水尸魂和魂网吞噬,从此尘归尘路归路。
妖孽邪祟被灭,人间一如既往,凭空制造的法器再是举世无双,也逃不脱生死明灭的佛缘定律。
“所以…费尽心思制造这样一张魂网,却逃不脱最终被灭亡的结局。这难道不是多此一举吗?”詹台循循善诱。
“邪灵…魂网…附身…灭亡…这四个词语彼此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他的声音低缓深沉,慰她躁动抚她心神。
方岚闭上眼睛,许久之后缓缓说:“魂网聚邪,是为了附身于人,附身于世间至善之人——直到利用完毕之后,再由马面罗刹前来灭口。”
方岚咬牙慨叹,好一出借刀杀人的好戏。水尸魂凑够恶人魂魄,魂网集结成世界至恶,附身于人。那人被邪祟至恶附身,心神俱丧,乃至为人所控,傀儡一般。直到作恶完毕之后,再被马面罗刹吞噬于世间。
詹台却勾了唇角,冲她轻轻摇了头:“你只说对了一半。”
“的确是借刀杀人,的确是过河拆桥,的确是用后即抛的阴毒之计。但是却不仅仅是你想的那样。”他说,“魂网附身,为何要取这么多邪恶至极的水尸魂呢?”
“因为被附身的那个人,本性秉善啊。”詹台说。
正因为本性善良又明辨是非,所以才需要收集至恶之人的水尸魂来织成魂网。若是魂网邪恶不足,还未必能够抵御这明善宽厚之心,达到附身控制的效果。
“江湖之大,道法万千。附身之术虽然不多,但是也并非只有魂网一条法子可走。”詹台说,“炼制水尸魂织成魂网,既麻烦,又繁琐,还因牵扯人命极易惹人注意。为何偏偏要选择这条路来附身于人呢?”
方岚如醍醐灌顶,终于明白詹台语中深意。
“因为魂网附身,有马面罗刹留作后手,无论事态发展到何种地步,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马面罗刹终究会出现,魂网也终究会被吞噬,消散在人世间。”
“选择魂网,是因为魂网有马面罗刹这个天生克星。”
“留这条后手…只能说明一件事。”詹台浅笑着说。
“魂网将要附身的这个人,道法极为精进高深。马面罗刹留作后手,是为了借神佛外力,杀了他。”
“所以…魂网最终的目的,是为了附身并控制一位道法精进高深,而心性秉善纯良的高人?而这位高人最终,却会因为马面罗刹吞噬水尸魂而死?”方岚仍处在震惊当中,但是前因后果和整个案件的脉络却越来越清晰。
水尸魂炼制,集聚世间五逆十恶制成至恶魂网。魂网附身于人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借马面罗刹的神佛外力,动手杀人。
“如此大费周章,竟然是为了杀一个人?”方岚惊疑交加,“什么样的人物,竟会让人忌惮如斯?”
“心性秉善纯良,道法精进高深。而且,还让人忌惮到了需要借助外力才能动手的地步。”
詹台没有说话,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挑,褐色的眼珠流光溢彩,眸中万千光芒。
“这样的人,我恰好真的知道一个。”
詹台和方岚对视片刻。他眼中深意满满。
秉善纯良、道法精进、遭人忌惮。
“七月末,老林最后一次和宋书明联络,提到他来到山西龙城处理一单案子。”詹台说,“他虽未明说案件棘手,但是曾经提到,直到林愫生产之前才会抽空赶回帝都。”
他微微一笑,突然转身逼视鲤鱼精,问道:“龙城自七月到今天,可有发生什么棘手难办的案件?”
鲤鱼精被他突如其来这一问,激得浑身一激灵,脱口答道:“不曾听说。这半年来风调雨顺,城中诸事安稳,没有听说过哪里曾经出现血案凶杀。”
方岚倏地回头,眼风冰刀一样朝鲤鱼精投去,眉头紧锁厉声质问道:“詹台只问是否曾听闻棘手难办的案件,从来没有提到过与人命相关,你为何脱口说出血案凶杀四个字,是谁教你的?”
“何况三个月的时间内,就算江湖上再是风平浪静诸事安稳,难道你身处闹市之中,却连一些小道八卦也不曾听人讲过吗?詹台问你是否听闻棘手难办案件,你就算这三个月内并无耳闻,听到这样的问题,第一反应难道不是你去打听吗?为何斩钉截铁地说出城中诸事安稳四个字?你是哪里来的自信?”
她冷笑一声,迅雷不及掩耳之间,掌心中的桃木短剑已经架在了鲤鱼精的脖子上,刃薄如蝉翼,削血肉如泥。
“我和詹台初到你店中,你抖如筛糠,眼中却无惊惧之意。你趁我二人不备,本可独身逃走,却偏偏非要多此一举带我一并,拖累了你自己的速度,乃至于再度落入我二人之手。”
“胡易凌晨入城,我和詹台却是昨晚就已离开。你如果真的如此恐惧我们,为何不趁夜色跳入汾河之中?我们两人一狐,又如何追得上一条鱼?”
方岚冷哼一声,手下用力,桃木短剑刺入鲤鱼精白皙的脖子,沁出一缕红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