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伴浑身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想记起以前忘记的事情,又害怕记起。他清楚得很,学识渊博的太傅大人既然决定忘记“生前”的事情,自有他的原因。那应该是他不愿记得的回忆。既然不愿记得,若是此时又记起来,岂不是违背了太傅大人的意思?
虽然太傅大人就是他自己,可是他依然觉得那个人是他印象中的爷爷,是与他有分别的人。
可是如果不记起那些太傅大人刻意忘记的事情,他又无法让明尼的脸完好如初。
忽然,一道灵光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太傅大人会皮囊之术,所以能救回明尼的脸。初九说只有他能救明尼,是因为初九早已将皇城里高明的皮囊师赶尽杀绝。这么说来,并不是只有太傅大人能救明尼,而是会换皮削骨的皮囊师能救明尼。
皮囊师中的高手,鲤伴除了知道太傅大人之外,还知道另一个人!
那就是小十二!
并且,根据可靠消息,小十二已经跟狐仙他们一起潜入了皇城。
也就是说,现在的皇城里,除了他自己,还有小十二可以治好明尼的脸。
他亲眼见过小十二的手段,虽然不知道小十二的皮囊之术在皮囊师内算是什么层次,但是小十二的手既然能让一只耗子变成一个活肉球,就应该能让明尼脸上这两寸来长的伤口愈合得浑然天成,不留痕迹。
鲤伴猛地站了起来,对商陆说:“走,我们去皇城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人。”
“找什么人?”商陆问。
“一个偷偷潜回皇城的皮囊师。”鲤伴说。
“既然是偷偷回来的,肯定会掩饰自己,我们怎么找他?”商陆问。
“总会有破绽的。”鲤伴说。
鲤伴刚刚走到庭院,就见迎面来了三个人。定眼一看,原来是换了便服的初九和胡子金胡子银。
胡子金朝鲤伴施礼,朗声说:“别来无恙啊?”
鲤伴见了胡子金胡子银,顿时感到非常亲切,想起那次雨天他们俩来到家门前讨水喝的情形来。这么一想,鲤伴又悲从中来,想起父母亲已经在大火中丧生,想起明尼此时中毒在床。
初九见他们俩急匆匆要出门的样子,问:“你们要去哪里?”
鲤伴朝胡子金胡子银点头示意,然后回答说:“我想去皇城闹市上转一转,看能不能碰到小十二。你一定记得小十二这个名字吧?”
初九勉强笑了笑,说:“当然记得。”
因为知道初九昨晚故意拖延不来,鲤伴对初九多少还是有些气,便说:“那真是记性不错。他记得你是当然的,你记得他却让我意外。”
初九明知他话里有话,却还问:“为什么?”
鲤伴说:“被你伤害的人自然都记得你。你伤害了那么多人,却还记得那些人的名字,难道不让人意外吗?你赶他走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对他无辜的妹妹下手?”
胡子金咳了一声,说:“鲤伴,不要这样对皇后娘娘说话。”
初九一挑眉,问:“我对他妹妹怎么了?”
鲤伴说:“你让皮囊师将他妹妹换皮削骨,变了模样,让他在茫茫人海之中如同大海捞针一样寻找。”
初九摇了摇头,走了几步,说:“如果我不将他妹妹换皮削骨,藏入茫茫人海,他就会留在皇城,寻机报复。可是当时我不把所有皮囊师清除是不会罢休的。这样的话,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鲤伴不以为然,说:“你是怕他报复,才转移他注意力的吧?”
胡子银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插言说:“你也太小看我们皇后娘娘了,这么多皮囊师都不是皇后娘娘的对手,皇后娘娘何惧一个小十二?你家楼上的狐狸和女人当年那么厉害,还不是……”
“住口!”初九大喝一声。
胡子银将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其实鲤伴何尝不知道楼上的狐仙和树枕当年是被初九逼得走投无路,才躲在他家楼上许多年的。不过经过胡子银这一点拨,他觉得胡子银说得有道理。狐仙都拿初九没有办法,一个小十二又能奈她何?
如此说来,初九不是害小十二,而是放小十二一条生路?而小十二自己都不知道?
可是,为什么初九对别的皮囊师不这样,偏偏对小十二这样?
鲤伴的脑袋里冒出无数的疑问。
“我几乎就要相信你说的话了,可是你有一个破绽。”鲤伴看着初九的眼睛说。
“哦?什么破绽?”初九侧头问他。
“你说你要清除皮囊师,为什么还要设计放他一条生路?”鲤伴问。
一阵风吹来,院子里的树沙沙地响,厚厚堆积的落叶翻滚不止。
“因为他是你最得意的徒弟。”初九望着被风吹动的树说。
“小十二是我徒弟?”鲤伴又吃了一惊。
自从见到初九之后,她的话经常让他大为诧异,像是一个新世界有无数的门,初九一扇一扇地给他打开。
胡子金胡子银也面露惊讶之色。
初九指着她看着的那棵树,那也是昨晚金刚栖息的那棵树,说:“你这么善于发现破绽,就没有发现那棵树有什么破绽吗?”
几个人都朝那棵树看去。
商陆看了看,说:“不就是一棵树吗?有什么破绽?”
鲤伴却看出问题来了。那棵树乍一看没有什么问题,但仔细一看,居然看不出那是一棵什么树。它的树叶各种各样,有圆的有方的,有宽的有长的,有已经泛黄的有正在发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