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天下好不容易太平了这些年,百姓才吃了几天饱饭,可别又闹出什么大的战事来,令生灵涂炭啊。”群臣中有人装出悲天悯人之色,大声地呼吁道。
申时行摆了摆手,对王一鹗问道:“王尚书,萧如熏在他的条陈中,可曾说过此役要增加多少军费开支?”
其实,在萧如熏写给申时行的密信中,已经介绍过军费筹措方面的问题,申时行也正因为这一点,才站到了主战的一面。他现在这样问王一鹗,是想让兵部来说出这句话,这比他以内阁首辅的名义来说,要更顺理成章一些。
王一鹗答道:“萧如熏提出进草原清剿哱拜,并无额外的军费要求,他只是希望能够把勘舆营和马千乘所部留在宁夏卫使用,以弥补宁夏卫兵力不足的缺憾。”
“不用额外的军费,这怎么可能?”周惟安惊诧道。
庄弥高也说道:“萧如熏不会是想钓鱼吧,先把兵派出去,等到成了既成事实,再以军资不足为名,逼朝廷给他拨钱。这种事情,庄某可是听人说起过的哟。”
“周侍郎,庄侯爷,以王某看来,萧如熏并非这种言而无信之人。”王一鹗不得不替萧如熏出头了,“他说不用额外的军费,总会有他的理由吧。”
“可是,就算萧如熏打仗不需要花钱,但是名义呢?”群臣中一个年轻人站出来质问道,此人正是新晋的监察御史程栋。
程栋去年才考上进士,今年就已经当上了七品的监察御史,也算是火箭式提拔的官员了。他脑子灵活,文章写得好,这是他得以提升的理由。不过,真正的原因,在于许多朝臣都看好他的冲劲,希望能够拿他当一杆枪,去挑翻自己的敌人。他当然也是不负众望,在朝堂的若干次斗争中,他都是言官中的主力,名气一天比一天更大。
“程御史说的名义,是什么意思?”王一鹗回过头来,对程栋问道。他对这个年轻人实在没什么好感,觉得此人过于夸夸其谈,动不动就引经据典,实际经验却没有多少。但对方是言官,王一鹗也不得不要应付他一下。
程栋道:“我大明与鞑靼有盟约在前,相互罢战。如今,我边军深入草原,不宣而战,这将置我大明的信义于何地?”
“这个……”王一鹗有些哑了,他有心说盟约这种东西就是一张手纸,没必要在意,但又知道,自己一旦这样说出来,那么指责他的,就不仅仅是一个程栋,而是数以千计的程栋了。兵碰上秀才,那才真正是有理说不清,你要是和言官缠上了,不掉一层皮是别想脱身的,这是朝臣们都知道的事情。
“萧如熏要求进草原,只是追剿哱拜残兵,并非攻打鞑靼部,这不影响到我大明的信义吧?”坐在上头的万历发话了。他实在是看不惯程栋的作派,明知会惹火上身,还是忍不住呛了一句。
程栋这个年轻人,现在是万历的死敌。朝堂上的斗争,一多半都是朝臣与皇帝之间的斗争,而程栋则屡屡担任挑战皇权的先锋。万历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找个理由把程栋弄走,扔到地方上去当个什么官,以使自己耳根清静。然而,他越是这样想,就越无法把程栋弄走,因为朝廷上那些大臣的原则是:凡是皇帝反对的,就是他们支持的。皇帝看不惯程栋,说明这孩子有价值,他们就更要努力去维持他了。
听到万历发话,程栋更来劲了。他转过身,毕恭毕敬地向万历行了个礼,然后就开始长篇大论地阐述什么圣人教诲、大国信义、文明典范、四夷臣服之类的大道理。万历坐在龙椅上,听着程栋呱啦呱啦的话,后悔不迭。
我干嘛要惹这个愣头青啊,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这孩子听说和苏改之差不多的年龄,可是苏改之让人觉得那么踏实,那么有趣,不声不响就给朕立下了如此多的功劳。这个年轻人嘴皮子真是一流,但到现在为止,他给朕干过什么好事了?
对了,说起苏昊,朕倒是想起来了。听李龙说,苏昊和这个程栋过去就认识,而且二人很不对付。这一次在汝宁,听说苏昊让程栋碰了个大钉子,这实在是大快人心的事情。唉,这会如果苏昊在场就好了,说不定他还真是程栋的克星呢。
万历在那里浮想联翩,程栋终于把他的话给说完了。其实他说了老半天,就是一个道理:大明是仁义之邦,这种主动出击寻敌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做的。
“这……”申时行也被程栋给说晕了,他抬眼看看四周的大臣们,发现大家脸上都有一些倦色。不管是同意程栋的观点,还是反对程栋的观点,大家都觉得他说得太长了。文采是够了,可是大家都是站着的,你说这么长,大家不累吗?
“要不,此事先搁置一下,来曰再议?”王锡爵提出了一个建议,同时把目光投向了万历。
万历正巴不得有人这样说,他连忙点头道:“好好,此事毕竟是刚刚提起,大家也没有酝酿成熟,那就改曰再议吧。”
“退朝!”太监李龙站在一旁不失时机地高喊了一声,这一上午的朝会就算是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