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您这样子,身体状况好像不太好啊,您说您一个姑娘家家的何必呢?这有点太敬业了啊。要我说啊健康才是主要的,其他都是扯。您看我,原来也是,觉着自个儿年轻,身体棒,每天玩命拉活,结果落得一身病,颈椎啊腰啊肾啊都不灵了,现在我可看开了……”
李少君睁开眼,说了一句:“拜托您能不能消停会儿?”
司机听到,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脸色确实很不好,便不再多说话,叹了一口气,踏实开车了。
车刚过手帕口桥,就已经堵得不太能动了,一路再也无话的司机小声开口道:“姑娘,前边真的不能再走了,再走我可能就出不去了。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下,我在这把你放下,我盘桥调头就走了,我也不收你双倍价钱,按表给就行了,你看行么?”
李少君探头看了看外边的情况,从这里下车,走到事故现场,大概需要十分钟左右,倒是还好。而且以现在这个状态,很有可能开车二十分钟都开不到,于是她点了点头。司机合上表,显示金额三十五,李少君扔下五十元钱,没让找钱没要票,开门出去了。
下车一路走着,李少君一路和摄影师方鹏确认位置。老方比她惨,从西边过来,还没到西客站就走不动了。他扛着一个手提摄像机,背着个大包玩命狂奔。老方以为作为李大记者的御用外勤搭档,她休病假他也能跟着清闲点,结果没想到这次交通事故,她听到消息以后执意要自己出现场,这突然袭击搞得他还有点狼狈,晚上必须得让李少君请一顿羊蝎子,或者兔头也行。
李少君面露笑意,但还是在电话里批评了一句说老方缺乏媒体人的职业精神。
方鹏听了连连称是,表示只要有羊蝎子一切都好说,然后就把电话挂了。他现在的状况确实也不适合打电话。
刚把手机塞到兜里,一股子震动又传来,李少君脚步不停,一边走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她看了一眼显示的来电人,给挂了。结果手机又响,陆续这么挂了三四回,对方似乎不到黄河不死心,于是李少君叹了口气,接起了电话。
“我正出现场呢,没时间说话……对我路上呢,怎么了……我好着呢,不用你操心。”
李少君本来想应付两句过去,结果对方喋喋不休,她心里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对着电话骂道:“你丫到底要干什么?干涉完我的生活又要干涉我的工作,你不让我相夫教子,还不让我踏实工作,到底想让我怎么着你才满意?”
李少君挂掉电话,把手机设成静音,继续往前赶去。
此时李少君前方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场面算是相当壮观了。一辆老款凯美瑞和一辆高尔夫方向相反地紧贴着,中间是撞烂的护栏,凯美瑞的副驾驶位置已经给撞缩进去了,驾驶位置和高尔夫的驾驶位置正好对着。除此之外,有一辆奔驰的slk小跑在前方大约五十米的马路牙子上翻着,上面还堆着公交站牌子,应该是给撞坏的。估计要是没有这站牌子,奔驰可能还停不住。
王健在路边看着这情景,把手里电话挂了,塞进裤兜里,又在身上各处兜里摸了摸,跑回车上拿出一包金桥和一个打火机,靠着车门点着,玩命抽了两口。透过烟雾缭绕,他看着不远处十字路口的惨烈场面,叹了一口气。
一个小伙子,端着个相机从那边跑过来问:“健哥,能拍的都拍差不多了,我本来还想多拍点,结果让警察给轰回来了,我估摸着要不是你刚才提供了那女的的信息,估计他们拍都不让拍。”
王健点了点头。
“健哥,老大怎么说,咱们还接着跟么?”
王健平时抽一根金桥烟大概要三分钟,而这根刚抽了三四口,就把手给烫了,他一哆嗦,把烟屁股扔在地上。
“健哥你说她是不是活不成了?”看王健不说话,小伙子把相机扔在车上,也掏出一根烟点上,看着现场忙碌的警察和急救人员身影问。
“凶多吉少吧。”
“你说这人啊,真叫一个脆弱,之前还是个光鲜亮丽的网红,转眼就成这德行了,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王健看了旁边的小伙子一眼,这个人是最近新招来的,专门和王健一块跟人盯车。看起来二十岁出头,年纪轻轻,说起话来如此云淡风轻,一点不像正在说一个眼看着就没命了的人,这让王健倒有些尴尬,好像自己心理素质还不如他。
“健哥你这是怎么了?害怕了?没见过死人?”
王健想点头,又想摇头,他不是没见过死人。再不济,小时候也参观毛主席纪念堂,那躺着的不就是死人?王健想说,看见一个死人和看见一个人死毕竟是两回事,但是又不想跟他多说什么,最后蹦出一句:“你呢?”
小伙子笑了一声说:“你不知道,我来北京之前在老家的殡仪馆帮工,死成啥样的没见过,早习惯了,比这惨的有的是。你知不知道让大卡车碾过去的尸体啥样?我跟你说那简直了……”
王健伸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然后说:“行了行了,照片拍完了就不跟了,算是一手信息了,等回头网上有后续情况,直接拿过来发就行了。回吧。”
小伙子点了点头,然后钻进驾驶席点着火。王健走到副驾驶席车边,打开车门。临要钻进去的时候,他想再看一眼事故现场,结果却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伙子看王健开着车门却不动窝,就问:“健哥,走不走了?”
“你自己先回吧,我临时有点事,不用等我。”
说罢王健把车门关上,往路口走去。
2
李少君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四下望去,好像是在医院。有两个男人站在身边,一个自然是摄像师老方,另一个看着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她定了定神,再一细看,愣了一下,然后又闭上了眼。
“我说李大记者啊,怎么着,看见老同学这么失望?”王健笑着说。
“少君你感觉怎么样,刚才你突然就晕倒了,好家伙这吓了我一跳。你说说你,做了手术就好好在家呆着不得了么,干吗还非得亲自跑这个现场?你也不跟我们说这个事,早知道你是因为这个休息的我肯定不让你出来。”
李少君听了心说,做个人流很值得骄傲么?这怎么跟人说。本来还想一瞒到底的,结果自己身体不争气,还给晕菜了,这下丢人是丢大了。
“李大记者的性子啊,过去就一直是巾帼不让须眉,争强好胜不要命。我说这位方哥啊,您跟她老同事了吧,她现在还这样呢?”
老方白了他一眼,然后假装他什么都没说,继续用关切的目光看着李少君。李少君面子上本就有点挂不住,再加上好死不死有个王健在场,更是觉得这个事太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想办法转移话题。
“我没事了老方。”少君睁开眼,先和老方说了句话,让他放心,然后目光落在王健身上,继续问道:“倒是你,怎么会在这儿?”
“巧了,今天车祸那个女的死者,是个网红。我们发现她最近跟微景公司的老板郭徽走得很近,正在跟呢,谁知道就出了这么档子事。”王健说完,又补充道:“郭徽你知道吧?做vr什么的那公司,这几年很火。”
王健是李少君的大学同学,毕业后不知怎么跑到八卦媒体去当狗仔了,当时李少君他们一干奔着大台大报去的人对于他的选择很是不齿,但是抛开道德准绳不说,这么多年下来,看着这些当狗仔的风餐露宿夜以继日,反而私下里开始佩服起这帮人来。
从王健的话里,李少君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奔驰slk的车主已经身亡了,那其他人呢?作为一个正常记者,比起什么网红和大老板,李少君还是更关心这个,于是眼神又指向老方。老方心领神会,开口道:“奔驰车的驾驶员,就是他说的那个网红,叫吴晗,已经宣告死亡了。凯美瑞车上一家三口,开车的丈夫和在副驾驶的妻子也都没救过来。后座的小孩,刚七岁,因为使用了安全座椅,倒活下来了,还在抢救。高尔夫的车主头部受了伤,暂时没生命危险,但是还不好说,现在昏迷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