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白一直认为那位三皇子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否则也不会活到现在。
“既然老太婆那么想见阿泽,就见罢。”百里初支着下巴,半阖了精致的眸子。
双白看着百里初似准备闭目养神的样子,便恭敬地道:“是。”
说罢,他准备退出房间,却忽然听见百里初幽凉低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了,那海捕公文,盖印罢。”
双白差点以为自己听错,梭然抬起头来:“什么?”
百里初优雅地阖着眼,半躺在了软枕之间,漫不经心地把玩自己手里的水晶球:“本宫不喜欢任何猜测,人心原本就是最难猜测最容易变化的东西,与其去猜测什么东西属于自己或者不属于自己,倒是不如让对方乖乖地依附过来,小白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永远会审时度势,本宫与其临渊羡鱼,不若结网以待鱼儿自游进来。”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无奈地轻叹:“本宫果然还是很心软又心善的人,舍不得小白难以抉择而费神纠结。”
所以,您直接帮着秋大人做抉择,一点退路都不给别人留?
双白默然。
殿下,您果然是很‘心软和心善’。
……老子是俺们今儿发神经的神经病的分界线……
两日后,精美的华盖下,太后老佛爷在浩浩荡荡宫人伺候下款步向独立于一片菩提树间的华美神殿而来,钦天监的监正和副监正恭敬地伺候在队伍旁边。
殿门前穿着一身雪白长袍的四名美貌女子揭下面纱,恭敬地对着来人双手合十行礼:“恭迎太后老佛爷。”
“恭迎太后老佛爷。”周围的侍从们皆齐齐跪下,
真言宫里出来的四名大婢女在钦天监都为神侍的地位,伺候活佛的人,所以自然不需要向任何凡人行跪礼。
太后一双凌厉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了众人一眼,随后满意地点点头,同时伸手似漫不经心地抚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一边伺候的大太监弄立刻尖着声音道:“起。”
“谢太后老佛爷。”在风华雪月四名大婢女直起腰后,所有的侍从方才起身。
“老佛爷,国师已经在内殿恭候多时了。”风奴是四婢之中最稳重也是最有地位的,她生的虽然不如另外三婢那般美貌,但是眉清目秀,气质绝佳,也是太后当年身边伺候过的,亲自送进了真言宫,如今自然也是太后老佛爷面前最说得上话的。
太后点点头,只看了眼身边伺候的董嬷嬷:“你们都在外头候着,哀家独自进去向国师问占。”
她顿了顿呢,又看向风奴,含笑:“风奴,你且领着其他人去偏殿歇着。”
风奴和董嬷嬷齐齐恭敬地道:“是。”
随后,太后便由雪奴和花奴一起进了神殿。
风奴则是安排了太后随行们去偏殿坐着,又让人上了解暑的点心和茶水。
等到安排完了以后,她才端着精致的一笼点心和茶去了偏殿边上临水的小房间里。
“董嬷嬷,久等了。”风奴将手里的东西搁在窗边的镶玳瑁雕花红木矮桌上,对着董嬷嬷有礼地一笑。
董嬷嬷点点头,示意她坐下,随后笑道:“风奴,你不必如此客气。”
风奴也没有太客气,坐下来之后,微笑道:“太后老佛爷可还好?”
董嬷嬷想了想,含笑道:“还好,只是秋日燥热些,太后老佛爷总想用冰碗,罗医正自然是怕寒凉入肺腑,不让老佛爷用,你也不是不知道老佛爷那脾气,几十年来都是那样说不二,咱们最是为难。”
“嗯,辛苦董嬷嬷和各位姐姐了,咱们这些做下人的,总是要多担待些。”风奴微笑着点点头,声音清雅柔软,而且没有一点不合时宜的媚意,听在人耳中都是一种极为舒服的享受。
难怪,太后将风奴放在国师身边。
董嬷嬷看着风奴,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是了,风奴,最近国师这里可有什么不对之处,太后老佛爷可是听说了十几日前夜里出了事儿之后,他就不让你们近身伺候了,怎么忽然前两日又转了性子?”
风奴垂下眸子,淡淡地道:“原本近身伺候国师的也只有雪奴和月奴,奴婢和风奴也只不过是偶尔端茶倒水罢,国师的内殿都很少进去,又何能说是近身伺候。”
她顿了顿:“雪奴那日受伤不轻,这些日子才养好了,那日不过是雪奴一时间晕了头,才做出了那样冒犯国师的事情,如今身子既已大好了,国师和她毕竟十几年的情分在那里,国师总归要顾念着,让她回去伺候也不是什么奇事儿。”
董嬷嬷闻言,随后颦起了眉:“雪奴是越来越放肆了,仗着自己颜色好些,做了那样不知羞耻的事情,还不知道收敛么,风奴,你也是的,四神侍中以你为尊,你怎么纵着底下的狐媚子骑到了头上来。”
风奴闻言,沉默了片刻,端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雪奴是燃灯师太赐的,花奴是老佛爷赐的,她们二人在国师身边近身伺候,足矣,奴婢何苦去惹燃灯宫主不痛快?”
雪奴去爬国师的床,是不知羞耻,难么她呢?太后不也期望她能爬了国师的床?
董嬷嬷看着她那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忍不住低声唤了风奴的乳名:“燕子,你到底是太后身边养大的,自然与别个不同,若是不想得罪真言宫主,就让花奴下来就是了,太后心中属意的总归是你伺候国师。”
燕子自幼聪明伶俐,是早年太后扶持陛下登基后,又从杜家选进宫里的一批家生小丫头之一,原本是想养大后为皇帝充盈后宫,避免当年宸妃惑乱后宫之事再现。
毕竟是杜家出来的,知根知底,家里人都在杜家讨生活,签了死契的,太后自然不怕她们翻了天去。
但后来甄选神侍的时候,太后还是指了最聪明伶俐的燕子去伺候国师,毕竟国师身份贵重,作用更是非同凡响,若是能好好地将国师控制在手里,可比多那么一两个贵人、贵嫔对太后有用。
“国师一向清心寡欲,一心向佛,这么多年来,我们都看在眼中,若是真能随意靠欲念就能掌控国师的话,雪奴也不会激怒国师,差点殒命当场。”风奴平静地道:“人贵自知。”
这些年,她跟在国师身边,除了因为特殊的原因,国师的食量大并且不忌荤素以外,他一言一行,哪样不符合得道高僧的模样?
董嬷嬷看着风奴那一副淡然的模样,眼底就有了无奈焦色,索性单刀直入地道:“燕子,你别不是还指望回宫里做个陛下身边的贵人或者指给哪位皇子罢?”
毕竟当初太后是许诺了她们荣华富贵的,如今和燕子一起长大,资质不如燕子的那些女孩儿要么伺候了皇帝封了嫔妃,要么就是太后做主赐给了各位皇子,看起来前程和身份可是比燕子这个身份尴尬,不明不白的神侍要好得多。
但是燕子已经是太后指定了要去完成某项任务之人,若是她心不在这上头,太后那里也不会放过她的。
董嬷嬷也是杜家出来的家生子,风奴的父亲就是杜家的大管家,也是极为有本事的能耐人,早年对董嬷嬷也有一段情,虽然董嬷嬷跟着自家大小姐进了宫,没能和心上人在一起,但是风奴的母亲早逝,董嬷嬷一辈子都不可能还有自己的孩子,便将昔日情人的孩子视如己出,自然是心疼燕子的,只怕她出事。
风奴有些诧异地抬起杏眼,看着董嬷嬷:“嬷嬷,您怎么会这么想,燕子在你眼里,是那样不清醒的人么?”
董嬷嬷看着风奴秀美的面容上神色不似作伪,便略感安慰地道:“嬷嬷,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你这孩子性子实在太过沉静像你那父亲,让人猜测不出你在想什么。”
她顿了顿,忽然有些迟疑地道:“燕子,你总不会因为跟着国师时日长久,开始吃斋念佛,清心寡欲……想要真的出家了罢?”
风奴垂下眸子,声音平静地道:“奴婢从出了杜家以后,便知道自己此生从来由不得自己,只是奴婢有些自知之明罢,有些事只能顺其自然,雪奴并不是蠢笨之人,在我等面前也许还有些恣意嚣张,但在国师面前从来貌美柔顺,她贴身伺候国师那么些年,最终国师手下也没有留情,若是奴婢强求的话,凭什么认为自己的下场能比雪奴好?”
董嬷嬷看着风奴的样子,沉吟了片刻,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直勾勾地盯着她道:“燕子,你告诉嬷嬷,你是不是曾经见过国师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虽然董嬷嬷隐约地知道真言宫的信奉的教义并不是显教,有些时候做出的事情也许极为残酷血腥,也隐约知道元泽并不是真的手上从不曾染过血,但是上位者对冒犯自己的人从不手软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但是这么多年来来,元泽在所有人面前都表现出沉静并且一心向佛,宛如出淤泥而大门不出不染的白莲,从来不主动干涉任何政事,也不像前朝先国师那般看重权势地位,想要大权在握,而是整日地念佛打坐,甚至每年都要回真言宫后山的水帘净天福地去闭关清修很长一段时间。
可是太后老佛爷却觉得越是无欲无求的人,反而越是难以掌控,国师早年刚刚当上国师之后,还算顺从她们,但是这些年来,太后提出的要求,甚至燃灯师太提出的一些要求,国师未必会有求必应,有时候反而以佛理劝诫她们不要机关算尽太聪明。
这让习惯掌控一切的太后心中多少都不安,所以愈发地希望能掌控住国师的弱点。
而国师毕竟是男子,英雄难过美人关。
所以老佛爷和燃灯师太才会精挑细选可心之人送到国师身边。
以风奴的聪明,莫非真的发现国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董嬷嬷狐疑地看着风奴。
风奴如何能感觉不到董嬷嬷的眼神,她垂下眸子里闪过幽幽的光芒,并不说话。
她并不是什么情操高尚的烈女,自幼伺候着那样的主子,也曾经对国师惊人的美貌和温柔性情动过心,也曾殷勤贴身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