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纠缠 下(1 / 2)

“是,我从来没有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卑劣的人,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想着算了罢,忘了罢,像天琴那样今朝有酒今朝醉,及时行乐,哪管他日去何方,呵呵……。”天书轻笑了起来,声音极凉。

“只是,我是楚家嫡子,每个午夜梦回,我总是无法控制地梦回那一天楚家满门斩首那一日,我看着除了十五以下的男女皆斩于午门之前,两百七十多颗人头,鲜血流淌了满满的一地,提醒着我,我是谁楚云飞,不是天书。”天书茫然地抬起红肿的眼看向窗外,仿佛在透过伤目看到遥远的过去。

秋叶白看着他的神情,眸光微动,却没有说什么。

天书忽然露出一个诡凉的笑:“对了,四少,你可知道我那年其实已经十七,早够到被斩首的年纪了,只是当年我出生的时候,有个有方道士说我命中有大难,最好在族谱上改晚两年的时辰,或者可以避过此劫。”

秋叶白一楞,有点不敢置信看着天书,连百里凌风都有点震惊地看着天书。

“我想四少和殿下都很惊讶罢,楚家如此胆大妄为,但这个预言竟然能如此准确,我就是活下来了,而且还避过了那个死劫,所以我忘不掉自己的身份,忘不掉那遍地的鲜血,忘不掉我的爹娘临刑前交代我一定要带着幼弟活下去,要记得楚家百年不屈士族的风骨,为楚家平反昭雪!”天书闭上眼,两行血泪缓缓地流淌下来。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自嘲而满是讥讽:“我没有办法忠孝两全,我是自私又卑劣,所以我选择为楚家而战,我成了绿竹楼楼的头牌,用我最可笑的方式去继续……这一场至死方休的只是属于我的战争,但是不管四少你信不信,我从不曾动过屠戮恩人之心,哪怕是当初殿下有命。”

秋叶白、百里凌风,乃至于李牧看着他直挺挺的背影,神情都有些复杂。

百里凌风忽然道:“确实,早年的时候他拒绝过直接对你动手的命令。”

秋叶白看了眼百里凌风苍白的脸,有点意外,又有点讥诮:“看来大帅倒是坦率得很。”

就不怕她记恨于心么?

百里凌风看着她,似有些无奈地一笑:“总归你早就知道了的事儿。”

她看着他唇边那一抹笑,总觉得有点……古怪的近乎宠溺的笑,便立刻别开脸。

“父亲曾教我君子当顶天立地,救命之恩重于山,只是时不待我,此生早已做不成什么君子了,很抱歉此生只能辜负了四少,天书的这条命从来都是绿竹楼的,是四少的,和条残躯,任由四少处置。”

说着,他慢慢地支起身子,一拂衣摆恭恭敬敬地对着秋叶白叩首行了三个大礼。

“一拜四少救命之恩。”

“二拜四少予我栖身免我流离之恩。”

“三拜四少救我幼弟之恩。”

天书的三个头磕得又重又响,额头上都出了血。

灰尘在空气里轻飞舞着,空气里一时间有些沉重而凝滞。

李牧是最敬重有气节和信念汉子的,此刻看见天书的模样,原本还有些轻视的心都去了,只觉得有些不忍,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资格插手别人清理门户的事儿。

有些人天生是棋子,有些人是棋者。

秋叶白看着他的样子,眼底闪过复杂的光芒,最终还是淡淡地扯了唇角:“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得已,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和立场,只是这个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契约,如果人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都能毁约毁得理直气壮的话,何来信,又何来义,你父亲应该也教过你人无信不立罢。”

无奈,是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但是那又如何,有些伤害已经造成,如今最现实的结果就是绿竹楼里的人都还在天牢里,而静萍此刻还躺在了床上。

不得不说天书是个人才,报复的这下手确实是又狠又准。

当初她让静萍进入绿竹楼,也是看重她的稳重、心细和敏慧、知进退,能从杜皇后身边出来的人,绝非寻常女子。

那一身调教宫人的能耐还有揣摩主子之心的能耐,甚至那些教导小主子和从老嬷嬷那里学了教皇后讨好皇帝的的床笫之术,她都极为精通。

这种宫中秘术流传多年,不可与民间同语。

但是静萍一向是个面上温柔沉稳,但内心最是个清冷骄傲的,守身多年,只想着做那深山落花一般的人物。

只是没有想到,静萍教出来最成功的弟子却会是毁了她的那个人。

又怎么能不教人唏嘘。

天书点点头,平静地道:“是天书欠了四少的这一辈子是还不完了。”

他走进了这里的那一刻,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或者说,在他接受八皇子的利用时,他就已经早早预料到了这一日了,所以他很平静。

秋叶白看着他,淡漠地道:“好,既然你已经很明白了,你虽然不是藏剑阁的人,但是绿竹楼是我的产业,就按照江湖门派清理门户的规矩来罢,无规矩不成方圆,奖罚不分明,我也对不起这绿竹楼的其他人,更不必在江湖上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