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滢在他家门口的楼梯上坐了下来,她双手抱着膝盖,将头埋在其中,开始反思自己的错误。
她有这个习惯,不管一件事情成功与否,她总是会找个时间来进行思考。
此刻的她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行为叫做复盘,从过去的经验中学习和总结,启发指导未来的经营和投资,从而帮助防范未来的风险。她天生就有着一个企业家,或者说是股市操盘手的直觉。
谭滢想,最开始她就不该把哥哥牵扯进来的。
如果不想让罗慧和父亲结婚,她其实可以用其他的办法。她可以花钱找小姐去勾引父亲,然后拍下出轨的证据交给罗慧;她也可以主动联系罗慧,告诉她母亲精神病的真相。
或者她也可以忍耐。
她已经忍耐了那么久,这个暗地里掩藏着无数肮脏往事家,其实有更多的漏洞去拆散,不急于一时。再不济,她也可以买一个气体检测仪,亲手制造一场天然气爆炸的意外事故。
在所有方法之中,她选择了最隐秘的一种。
她将自己指摘得干干净净,纤纤十指不染尘埃。
所有人都认为她是无辜的,她是受害者,她是单纯而又善良的美丽的女孩子。
——除了她自己。
谭滢是从血肉里长出来的怪物。她对她哥索求无度、扒皮抽筋、敲骨吸髓,到了现在,为了自己那点见不得别人好的阴暗恶欲,毁了他的一生。
她还记得在独属于他们的家里,谭海说过的话。
他说他想当一个英语老师,给学生上课之余开补习班赚外快,也接翻译的单子。
简直是个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理想。
王博川下班回家的时候,看见自家对面楼梯上坐着的那个女孩子。
“谭滢?”他的声音带着不确定。
谭滢抬起头来。
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透,长而浓密的眼睫毛被泪水粘在一起,眼睛是哭过之后带着一点红血丝的样子,连眼皮都有点肿。
“王博川,”她就这样仰着脸望向他,“我好饿,你可以给我煮碗面吗?”
谭滢安静地吃着阳春面的时候,王博川家的门被钥匙打开了。
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女人,二十来岁的模样,染成深褐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她见到谭滢很惊讶,王博川向她介绍了谭滢,又对谭滢道:“小滢,这是我女朋友方静。”
谭滢对她甜甜地笑了下,又迅速地吃完了面,站起来向他们道谢。
她没有说更多的话,就出了门。
门被关上的一瞬间,谭滢低着头,注视自己的脚背。
她的雏鸟情结结束了。
由于谭滢的父亲和奶奶已经死亡,唯一的哥哥谭海也在看守所,谭滢的收养手续办得很快,她成为了王总的正式养女,名字也写上了王总家的户口本。
他们伪造的现场没有什么破绽,父亲的死亡以正当防卫定案,不予起诉。
而奶奶的死亡有目击证人和监控,被定性为过失杀人。由于谭海是未成年,被害人本身有过错,又得到了谭滢出具的谅解书,轻判叁年。
未成年犯罪案件并不公开审理,就连档案也是进行封存处理。所以谭家发生的一系列事故,知情人并不多,媒体没有报道,警方也只是出具一个公文通告,在社会上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风波。
宣判那天谭滢作为被告和被害者家属出席了庭审。她穿了一身纯黑色的大衣坐在旁听席上,头发上别着一朵小白花,乍看像是参加一场葬礼。
新年伊始,到处都是恭贺春节的喜庆氛围,只有法庭这样的场合仍旧庄严肃穆。
谭滢面无表情地听完了双方律师宣读材料、证据和意见,听完了法官宣读此次判决结果。
谭海剃了平头,穿着黄色的马甲,手上带着手铐。
他平静地认罪,该配合的时候就配合,不像很多被告人那样垂头丧气,从始至终,谭海的背脊都挺得笔直。
法槌落下,宣判结束。
谭海被带走前,他回头看了一下坐在旁听席上的谭滢,他的嘴唇动了动,谭滢能读出他的口型,他说,幺儿,我爱你。
谭滢知道他是在回应她之前说的话,她勾起唇角,对他无声地笑了一下。
哥,我要走了,再见。
她在心里对他轻声说。
(青春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