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后的病终于“好”了, 秦显要回京的消息才送到寿康宫, 赵太后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 趿着鞋子下地, 到她殿前那三分地上去挑快要长成的瓜果, 预备给她的宝贝孙子吃。
卫善的《药王经》沾了秦显的光, 正元帝不能明着夸奖卫家, 对卫善便多有称赞,说是因她孝心可嘉,赵太后这才好了起来, 这两日下面进送来的新茶鲜果,总有仙居殿的一份。
这些东西本来也不会少了她的,但正元帝亲口提示王忠挑好的送过来, 意头又不相同, 这番走动,倒让卫善跟王忠越加相熟, 王忠还谢过她送的新茶。
赵太后又不能说自己没病, 那一幅黑纱金线的《药王经》也确实下了功夫, 她自当了太后眼界也开阔了许多, 看过的好东西却不少了, 正元帝纵原来不是孝子,当了皇帝也得是天下第一的大孝子, 有什么好的都先给赵太后送来,这幅绣着四合如意云纹的药王经也依旧称得上精致华贵。
翠桐翠缕两个在她身边夸那的手工细致, 知道她最喜欢金子, 又说这纱看着轻,扎上这么多的金线,功夫下得深,金线都费去好几卷。
又把皇后娘娘怎么替太子收拾东宫,预备衣食的事告诉赵太后,等卫敬容来请安,赵太后难得待儿媳妇有这样好的脸色,跟着又催促那几句老话:“兴旺回来了,也该替他说亲事了。”
儿子叫大牛,孙子的小名叫兴旺,赵太后怎么也不肯改口,从秦显出生就叫这个名字,叫了十七八年,说就是因着起了这个名字,秦家才兴旺起来的。
卫敬容原来觉得难听,可她叫了这么多年,此时也不再劝,浅笑道:“母亲不必心急,我已经挑了妥当的人侍候显儿了。”
前朝那些尚宫们没几个可用的,管着六局二十四司的多是各殿亲信,死的死放的放,宫中青黄不接,卫敬容花了二三年的功夫才又调理出来几个。
她还存着要把侄女嫁给继子的心,秦显身边那些宫人,就是特意调-教过的,妖娆爱俏的,绝不会往东宫里放。
赵太后这下没了话说,她也知道太子大婚不是外头人家讨媳妇,到底闭了口不再说,眼睛盯着卫善看一眼,见她乖巧低头一言不发,身后就是那块裱起来的黑纱金线《药王经》,搭着手半日摸了一块窝丝糖塞到卫善手里。
赵太后不喜卫善,也是因为卫敬容想结这门亲的缘故,儿子讨这个后来的媳妇她没说上话,被卫璧作了主,等到孙子要讨孙媳妇了,她竟还作不得主。
卫善样样都没有可挑剔的,越是难挑剔,赵太后就越不喜欢她,她跟她姑姑太像了些。儿子自讨了这个媳妇便忘了娘,要是再结一门亲,可不连孙子都把她给忘了。
卫善日日都在等着碧微,让素筝冰蟾挑出些雅致的首饰衣裳,预备着要给碧微送礼,又在卫敬容面前几回提起她来。
卫敬容许久没听侄女说这许多话,看她时时念着,也觉得古怪:“你又不识得她,连名儿都不知道呢,怎么偏有这许多话。”
卫善哪里忍耐得住,连杨思召接骨养伤,一季不能入宫都没能让她这么高兴。可对卫敬容,碧微只是姜远的女儿,只得按捺住了,数着日子等秦显回宫。
太子回城,比晋王当时又更风光些,卫善央了哥哥带她上城楼看一看,卫平只当她是想看太子,蹙了眉头,怎么也不肯点头:“城头上都是人,你莫要胡闹,就在宫里等着。”
卫善无法,又去央秦昭:“我上回想去看你,姑姑便不肯应,这回哥哥也不肯应,我就站在角落里,又不往臣工队里钻,保证不胡闹,就叫我看一眼好不好?”
秦昭听了便笑:“这有什么难的,你换身衣裳就是了,我让人领你上墙头,等散了我去接你,咱们绕小道回宫。”本也不是难事,看她两只眼睛亮晶晶,很是雀跃的模样,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卫善没想到秦昭竟是这么一付脾气,但凡她开了口的,他就不曾拒过,比亲哥哥还更纵容他,觉得占了他的便宜:“我也不白叫你带我去,我给你这枚龙纹佩打个结子。”
上回替她出气,她当时没能给些什么,却立即许诺一定要还报,秦昭知道这是卫家人的性子,你待他有一点好,都要记在心上,便也不拒,把腰上的龙纹佩解下来给她:“成啊,你甚时候打好了,甚时候给我。”
思量着她必是才学这些,怎么也得等上一月,没想到第二日卫善就让小顺子送还给秦昭,拿软绸包着搁在盒子里。
秦昭打开一瞧,倒有些吃惊,那块龙佩顶上配了一枚金钩儿,底下串珠,打了一个万字不断头的流云结子,最下头还挂了四个彩绶,似是前朝亲王旧制,又有些改动,还真是下了功夫的。
秦昭拿在手里看过一回,问小顺子:“这个真是公主做的?”
小顺子弯了腰满面是笑:“可不是,公主做了一宿,一早起来甚事都没吩咐,先叫我把东西给殿下送来。”
秦昭赏了小顺子两个金珠子,取出一个包袱让他带回去给卫善,又写了一张小笺,约好了时辰,就在宫门口等着。
包袱里包着一身男装,正是卫善的身量,底下还有一双靴子,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办来,竟这样合脚,卫善打扮起来,倒是个唇红齿白的清秀小公子。
卫敬容知道是秦昭偷偷领着她去,这回倒肯放行,看着长大的姑娘,盼她一辈子都是娇儿,甚事不懂万事无忧,可她才这点年纪心里存了这许多的心思,难得叫她开怀,不忍拂了她的意:“去也成,可不能误了宫里的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