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中也摆了黄铜暖锅, 冻切羊肉端起来一碟子往锅里下, 正元帝几筷子就捞了出来, 沾些酱料一口就全吃了。
承吉将要三岁了, 最是活泼好动的时候, 看着大家伙都吃羊肉, 他也馋得慌, 他天天和正元帝住在一处,最熟悉的就是他,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我也吃。”
正元帝低头看他一眼, 眼睛一眯笑出皱纹来,拿筷子挑了一片羊肉,搁到锅里, 等这肉全烫熟了, 再挟出来晾一晾。
承吉满嘴都是口水,不错眼的盯着那片薄肉, 眼睛里甚也瞧不见了, 就看着筷子送到嘴边来, 嘴巴张得大大的, 一口咬下去, 脑袋都跟着晃起来。
正元帝哈哈大笑,伸手掐掐承吉的圆脸蛋儿, 这孩子在东宫里养活得太精细了些,吃的恨不得捣碎了再送到他嘴里, 才刚送到紫宸殿中时, 连像样的饭都不会吃,哪里像个秦家人的样子。
跟着正元帝同吃同睡几日,承吉许多习惯都改过来,饭要整碗整碗的吃,肉也不许捣成肉碎,睡觉的时候也不许人拍哄,得自己睡一张大床,两岁多的小儿哪里能肯,一回东宫便两眼含泪,哭断了太子妃的心肠。
她搂着承吉哭得眼睛都红肿起来,又不敢去求正元帝,家里人人都说这是好事儿,甄家门上送来的拜帖,从四五品的,到二三品的,何况又不是从此不回来了,隔得五日一样要回来住,就当孩子是送到学里去了,那些个县学府学里的学生不也是如此。
太子妃无人劝解,身边就只有一个杨宝盈,杨宝盈自己日子难过,也没妨碍她给别人添些堵,笑盈盈的拉了太子妃的手:“嫂嫂可真是,这天大的福份,别人想都想不来呢,你到不舍得,真个换一换,你心里就肯了?”
说到别人的时候,伸了指头戳一下心悦殿,太子妃收了泪,又不好说杨宝盈自己没养活过孩子,这才说得轻巧,一看见承吉哭,当娘的心活似刀绞。
到底去求了卫敬容:“承吉得父皇的喜爱,本不该说什么,可他到底人小骨头软……”一句话还未说完,又要淌泪。
卫敬容拍一拍她:“他头回离了你,回来自然要哭两声的,小儿恋母,就是显儿昭儿几个,出去征战回来见我也要红红眼圈的。”
说着顿上一顿,想到秦显,依旧心中难受,反是太子妃一心挂着承吉,卫敬容看她这样,却也不怪她,两人从头到底的没缘分:“你放宽心,底下的奴才们不敢不精心,大块的肉都是摆给他看的,就上头那一层,底下依旧是拌碎了的。”
皇长孙,说不准往后就是有大造化的,正元帝想不到的,王忠都给办了,正元帝也没功夫顿顿都跟小和一同用饭,吩咐是他来吩咐,底下人有的是办法把事儿办圆了。
承吉和正元帝住了快半年,知道爷爷是真心疼他的,除了读书识字的时候还要哭两声,平日里就在紫宸殿中玩耍,连御座都爬过几回了。
见人也不再发怵,换了个孩子似的,正元帝越看越满意,秦家的子孙,怎么能缩头缩脑,眼看他转了一圈往各个地方讨吃的,又跟如意玩在一处,拿玉雕的小猫小狗飞鹰骏马在手里把玩,越发点头。
越是在身边带得久了,就越是偏爱他,看承吉做什么都高兴,但凡孩子有的小机灵,只要承吉显露出来,正元帝便把这看成是大聪明,自己的孙子就是与别人不同。
秦昰年纪渐长,性子最好,听着几个孩子闹腾也能坐得住,承吉往他身边一蹭,他就从袋里摸了果子糖出来,给承吉一个小角,让他含着吃。
正元帝只觉得身上倦意全无,坐在甘露殿里,看着外头下雪,屋里热气腾腾,儿孙绕膝,伸手握住了卫敬容的手:“这么个雪天儿,该放几串爆竹才是。”
烟火是不能放的,城中不到节日禁烟火,就是皇城也是一样,防着人有以烟火传讯,可爆竹倒能放几个,孩子们最高兴,如意一听要放炮,赶紧扑到卫敬容怀里来,牢牢把耳朵捂住。
宫人太监一听正元帝有这样的兴致,把年节里用的花灯也取出来,点起来便摆在雪里,步步莲花,甘露殿内便是一片乐意融融。
徐淑妃领着孩子们在廊下玩,正元帝便站在窗内,与卫敬容并肩而立,看见秦昰领着弟弟们在院子里头堆雪人,笑起来:“从今往后都能如此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