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传出去, 就似吹出去的风, 吹都已经吹出去了, 自然收不回来, 等甄家回过神, 这张口吹出去的小风就已经掀起了大波澜。
甄家自秦显死后抬起当奉恩伯, 四五年时光流转, 再也不是当年才刚跻身上层时那付小心翼翼的面貌了,还想着立了太孙,能把自家的爵位也提一提, 太孙的母家,该提起来封国公才是。
好话听上百句便当真,何况听了四五年, 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 句句都是夸奖吹捧,把甄家架起在云台上。
甄家底下便围拢了一圈人, 对内口中没有一句不是奉承话, 有个鸡零狗碎的事便拍着胸脯出来承办, 对外打着甄家太孙的旗号横行, 替甄家广置田地, 吞并商铺,那些惧事怕事的, 如何敢闹?就是不怕事,民告官也得先挨一百板, 板子打过了, 能不能活都是造化。
此事一出,太子妃才害怕起来,话虽不是从她口里说出来的,娘家却脱不得干系,若是正元帝一意追究,又如何是好?
赶紧把母亲传进宫来,埋怨她道:“我早跟母亲说过,这些话岂是能乱传的,母亲怎么这样不小心,如今可好,死了率卫,陛下必要追究的。”
甄家到底不曾经过大事,自有了太孙便事事顺心,得的富贵再多,底气依旧是虚的,也知道这回办错了事,心底不住后悔:“哪里知道会传出去,说不准儿别个心底也这么想呢。”绞着帕子发急:“要不然,你先去认错,抱着太孙哭一哭,陛下总要心软的。”
“母亲糊涂,我若是真去了,岂不是把罪责认下了。”太子妃既不想也不敢,心头不住懊悔,想想都是底下那些人吹得父亲母亲不知东南西北,恨恨道:“母亲回去让哥哥再别跟这起子人来往了,往后还不知要出多少事呢。”
甄夫人立时便有些讪讪,正元帝纵是下赐也极有限,只靠着年节里发赏的金银,哪里过得上此时的奢华生活,家中奴仆便人数甚众,哪个送上门来不是几房人家一送,各样器具玩物更是数不胜数,田地商铺都有人进献,哪里能说断就断。
太子妃见母亲不肯,越发着急,甄夫人赶紧安抚女儿:“我回去必告诉你哥哥,先闭门两日,看看风声如何,若是无事那便是陛下着实爱重太孙,咱们就更没什么好怕了。”
正元帝岂肯放过,承吉才刚立为太孙,宫务又刚交到太子妃的手上,才这几天的功夫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旁的还罢了,事关爱子,他怎会罢休。
正元帝立太孙之前还需要一个正统名头,太孙自生下来就在太子妃的身边长大,名正言顺,便是袁礼贤也从没挑剔过这个。
如今承吉已经是太孙了,甄家便该有太孙母家的自觉,行事该当宽厚有君子风,而不是几面嚼舌,还似村中长舌妇人。
正元帝原是怕甄家寒微,撑不起承吉来,如今再看,甄家哪里还是当年的扶不上台面的人家,奉恩伯府煊赫一时,声势把成国公家,辅国公家都盖了过去。
正元帝为了承吉隐忍不发,矛头不指向太子妃,却把宫中传过流言的都拿住了送到慎刑司,接着大加抚恤孙侍卫,知道他家中还有老母幼儿,发下厚赏,有感其忠义,侍卫之职不能世袭,却降下圣恩,特许孙侍卫的儿子成人之后,顶替父职。
至于姜家本就搅在这留言中,多提一句都是伤了太子的颜面,便一句都不提起,只是厚赏了孙侍卫,跟着便把徐淑妃叫到面前:“你自来是个省心的,怎么这桩事这样马虎?”
徐淑妃低下头,老老实实挨了骂,自省罪责。反是乔昭仪在侍寝的时候说破了:“徐姐姐想说,也得有人听才是,皇后娘娘是个肯纳谏的人,咱们这才敢说敢做。”
正元帝听见她提皇后,抬了眉毛看看她,见她面上一片和顺天真,轻轻应得一声:“你的意思是太子妃并不肯听淑妃的话了?”
乔昭仪立时红了面颊,咬着唇摇头,待正元帝又催促了,她这才道:“徐姐姐提过一回,让太子妃别常把娘家侄女接进宫来,还不知陛下圣意究竟如何,免得将来难堪。”一面说一面怯生生抬头看向正元帝:“妾心中倒喜欢那个甄家姑娘,生得玉雪可爱。”
正元帝就喜欢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听见太子妃常召娘家女儿进宫,想起承吉口中常念叨的,他原以为不过是小宫人小太监,尚宫局挑了许多干净机灵的孩子陪太孙玩耍,不意竟是甄家女。
“这话怎么从来没人在朕面前说过?”正元帝声音一沉,乔昭仪便收回替他按腿的手,脖子都缩起来,更不敢答话了。
正元帝抚抚她的头顶:“说罢,朕不怪罪你就是。”
乔昭仪便道:“哪个敢说呢。”把话咽下去,到底没敢说。
孙侍卫一死,他那些旧日同僚感其忠义,齐聚在他坟前,当年事人人都长了眼睛看着,东宫率卫莫名被污,他保的不是一人的节义,而是一众人的节义,今日能攀扯他,明日就能攀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