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后,芙瑞雅并未更衣,直接走进了兰斯洛特的关押处。她身上还穿着勃朗山口伏击战的战袍,手上提着一个提箱。
关押处并非牢房,而是一个干净的房间,看上去跟普通的寓所没什么区别,但外面有多少荷枪实弹的看守就很难说了。
兰斯洛特身上没有镣铐,也没有试图逃跑,一次也没有。他在这所房间中安之若素。当芙瑞雅进来时,他正安静的看着书。阳光穿过房间里仅有的狭窄的窗口,投照在他身前,他借助这束光,专注地阅读。直到芙瑞雅进来,他才放下书,静静注视着她。
他目光中透出发自内心的平静,丝毫没有被关押的郁结。这样的平静,有些出乎芙瑞雅的意料。
“你还好吧”芙瑞雅在他不远处坐下,手提箱放在一旁。
“您可能想不到,这样的生活,是我求之不得的。”兰斯洛特的回答,让她更加意外,于是追问“为什么”
兰斯洛特“从某一个时间点后,我就很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被挂在十字架上,也不知道该不该恨皇帝陛下,该不该救您,该帮皇帝陛下还是该帮您,这让我很痛苦。我知道,你们俩走了两条不同的路,但我看不清你们谁是对的谁是错的,因此,我不知道该站在谁这一方。这极大的困扰了我。反而是这段被关押起来的日子,我重新得到了平静。在这里,我只是个囚徒,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子,我无能为力。由你们这些摆布我命运把我关押的人扛着,我只用看看书,发发呆,晒晒太阳就好了。”
“这样的日子真不错。”他重复道,“唯一的难过,是暂时见不到她。否则,我愿意一直这样过下去。”
他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仿佛回忆起温暖的事。
芙瑞雅短暂的沉默了。她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这让她感到了一丝歉意,犹豫片刻后,她还是选择问出了这句话
“你现在呢愿意帮我吗”
兰斯洛特凝望着她“这原本不是个问题。你是我的姐姐,帮你,我责无旁贷。可他是我的兄长,我又怎么能背叛他说来可笑,你们是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可一个是我的亲姐姐,一个是我的亲哥哥,两人又视若仇寇,您让我帮谁有的时候我真的在想,我到底是什么,又为什么要出生我的存在,葬送了母亲的声望与国家;而在新的世界里,我又不能像当初想的那样,助他成为一个伟大的君主。合众国之耻,帝国之影,我活得真像个诅咒,就应该被吊在十字架上。”
芙瑞雅打断他“不,你不是诅咒,你也不是什么帝国之影。”
兰斯洛特苦笑“你不是要说,你只是你自己这种安慰的话吧。”
芙瑞雅“你当然是你自己,但你还是一个选择。”
兰斯洛特看了她一眼“选择”
芙瑞雅“是的,我与卓王孙,是走了两条不同的路,水火不相容,不死不休。但是,我一向觉得,民众应该有选择的权利,他们不仅有权利选择卓王孙或我,还可以有第三个选择。而你,就是第三个选择。”
“我俘虏了十三万帝,我把他们交给你,给你足够的枪械与装备。我想让你成为第三个选择。”
她的话,让兰斯洛特一怔“您把十三万帝俘虏交给我”
芙瑞雅点了点头。
兰斯洛特“您不怕我率领他们再投靠皇帝陛下”
芙瑞雅“你会吗兰斯洛特,别人可能没觉出来,但我知道,你是有野心的。当你说出那句我不会为暴君效命时,你就不想臣服于任何人,你想成为我与卓王孙之外的第三选择。现在,我把这十三万人交给你,这是你成为第三选择的机会,尽管这个机会很微小,但于你而言,这是个机会。你会放弃它投靠皇帝陛下我认为你绝对不会。”
兰斯洛特沉默着。良久,他叹了口气“可是,第三选择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能成为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可能吗”
芙瑞雅“不选择我也不选择卓王孙,就是第三选择。至于它是什么,你可以慢慢寻找,但,最重要的是保留这一可能。兰斯洛特,你敢不敢站出来,用你自己的努力,为自己、也为这个世界保存住这一可能,就看你的了。”
兰斯洛特沉吟良久“你知道吗,当初,卓王孙对我伸出手,说要做我的朋友时,我是真心感到高兴。我对他的誓言,也是真诚的。”
芙瑞雅“我相信,你既然知道,留在第二大区,会引起格蕾的猜忌,也会让亚当斯大公左右为难。不如干脆转到第三区,换一番天地,实现自己的抱负。”
兰斯洛特“不仅如此,我当时也立誓,和他一起,改变原来的世界。肃清吏治,削弱豪族,也是我的想法。只是远不如他激进。我不是晏那种朋友,只以他的是非为是非。我一面要坚守底线,一面又要学会妥协,用尽力气,在各个人之间平衡。我以为,可以改变他,只要我在他身边,就能防止他掉入地狱,也防止他把世界推向地狱。”
芙瑞雅点了点头“我也曾这样想过。但到现在,你总该明白,这是不可能的。我做不到,你也不能。”
兰斯洛特“我明白。但也我发过誓永不与他为敌。所以,我无法现在就答应你。”
芙瑞雅叹了口气“好。等我走后,会有一个人来看你。见了她之后,你再做决定。”
兰斯洛特一震,他已猜到了那个人是谁。
芙瑞雅从容地打开手提箱。里边是叠放整齐的两份证件,一大摞现金,还有一些珠宝“如果你最后的决定上,不愿背叛皇帝,也不与我为敌,那我不久后会宣布你因伤病故。你可以带着她,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渡过余生。证件上有你们的新身份,经过妥善安排,非常安全,当地也有可靠人士接应。现金是未被追踪的帝国通用货币,做够渡过头几年了。至于珠宝,大多是母亲留下的,我想应该分你一份。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可以变卖应急。但这一件例外。”
芙瑞雅拿起一条镶嵌精美的祖母绿项链。
“它是代代相传的皇室珠宝,有数百年历史的无价之宝,我代母亲,赠送给她长子的妻子,希望她未来能传给你们的女儿或儿媳。”
兰斯洛特接过项链,眼中有光芒闪动。
这无疑宣布,芙瑞雅接受了他这个弟弟。
芙瑞雅“如果你最终决定离开,就带着她从后门出去,那里有一台翼战船,你应该能够驾驶。到安全的地方后,再改用其它不受注目的交通工具,开始新生活。从此,你和她就是普通人了。”
“如果,你最终选择战斗,那么请记住,你是母亲的儿子,是温莎家族的一员。为了她创建的世界,为了正义与秩序,我们将不惜背负一切,牺牲一切。”
“包括,违背誓言。”
说完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兰斯洛特站起身,想叫住芙瑞雅,最终还是没有叫出口。
然后,他看到了相思。她穿着一身不太合体的男装,戴着风帽,一进门就兴高采烈地扑到他怀中。
兰斯洛特心痛地为她摘下风帽,理顺她凌乱的头发“你不是被禁足了吗是怎么逃出来的”
克莉丝塔的事情后,皇帝便将相思禁足在伊芙琳宫。一切供给从优,只是不能出宫门。这几日战事紧急,也没有人过问她。
“boss派人骗过守卫,把我换出来的。”直到现在,她还是保留着弦月事务所打工的习惯,称芙瑞雅为boss,“你放心,我这个水货守护骑士,早就是有名无实了。出来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说着,她兴奋地站起来,开始收拾起房间“反正,我也不准备回去了。皇帝陛下最近昼夜颠倒,不吃不喝,脾气也格外暴躁。有一位侍夜的女孩说,他竟没有体温和心跳。宫中人都在议论,陛下可能被恶魔附体了”
兰斯洛特皱眉思索,很快想通了前因后果“他不是被恶魔附体,而是传染上了一种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