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盛唐风流 凤鸣岐山 6015 字 16天前

“啊……”

“这,这,这如何可能?”

“竟有此事?荒谬,荒谬!”

……

李贤此言着实惊人得很,一众朝臣们全都被震得不轻,好一阵子沉默之后,尽皆哗然了起来,群情汹汹,疑惑者有之,狂喜者有之,摇头叹息不已者也有之,虽都不曾当场说甚表态的话语,可言语间大体上都暗示了将在面圣时站在李贤的一边,直听得李贤的小脸都兴奋得跟红苹果一般,颇有些子大势在握之轩昂。

“太子殿下到!”

就在李贤顾盼自得之际,一声尖细的嗓音突然响了起来,硬是让李贤的好心情被猛然搅了一把,只一侧脸,便见一辆金铬车已缓缓地停在了诸臣的身旁。

太子乃是半君,他这么一驾到,众人又岂敢怠慢,紧赶着按各自的品阶排好了队列,准备接驾,李贤兄弟俩自也无法例外,只是于排列的当口,小哥俩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从彼此的眼中都瞧见了些许的不快与踌躇……

第十三章摘桃子的李弘

种树不见人,摘桃子倒是来得飞快,得,您老小心别被桃子噎住了喉!尽管尚未见到太子的面,可李显却已然猜出了其之来意,表情上虽微微有所不爽的样子,其实心里头却是在冷笑不已——武后弄权最郁闷的人其实不是高宗,而是太子,理由么,说穿了很简单,高宗惧内,加之早就被武后收拾得服贴了的,怨气虽有,却并不算太深,可太子就不同了,明明可以借处理朝政之机巩固自身地位的,偏偏遇到一个大小事情都要指手划脚的老娘,有怨气还发作不得,日积月累下来,早已是怨比天高,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了个拨云见日的机会,他又岂会不来插上一手的,当然了,太子来或是不来对于李显来说,其实都无所谓,只不过是水浊上一些或是清上一些的区别罢了,左右是不影响李显的摸鱼之计划的。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李弘素来待人和善,倒是没端甚太子的架子,很快便下了金铬车,面带微笑地接受着群臣们的参见,末了,虚抬了下手,很是平和地开口道:“众爱卿且请平身。”

“谢殿下。”

一众朝臣们都不傻,大体上都猜出了李弘此来的用意,于是乎,谢恩归谢恩,可却没谁肯上前禀事的,一个个谢完了恩之后,立马全都闪到了一旁,硬是将李贤哥俩个给让了出来。

真是帮老狐狸!李显原本想闷声发大财的,却不曾想一众朝臣们一个比一个精,待要躲闪已是不及,再一看李贤早已板着脸扭头看向了一旁,算来算去,除了他自己外,好像已无人可以直面太子的笑脸了。

“太子哥哥,您可算是来了,臣弟等正要去禀报您呢,可可里您就到了,倒也真是巧了。”大家伙都不吭气,李显满心无奈之下,只好腆着脸行上前去,陪着笑地嘻哈一番。

“哦?却不知七弟可有何要禀的么,不妨说来与哥哥知晓,莫慌,慢慢说好了,本宫听着便是了。”李弘素来性子善,虽对李显哥俩个此番背着自己闹出如此大动静颇为不满,可也没拿脸色给李显看,只是脸上的笑容却多了些别样的意味。

“好叫太子哥哥知晓,今日恰逢荀假,臣弟在府上呆不住,就想着邀六哥一道出游,却不料我等兄弟方才一聚,就闻诏狱那头有异动,细细一究,这才得知监察御史崔铉哲竟乔诏试图谋害上官大人满门,臣弟惊骇莫名,倒是六哥英明,决意拿下贼子,正我朝纲,天幸我大唐,臣弟等赶到诏狱,险险从刀口下救出了上官老大人,又恰得线报,顺藤摸瓜,拿下了诬陷上官老大人之恶奴,查获确凿之证据,足可证实上官大人乃是含冤入狱,臣弟等深知此事重大,实不敢怠慢,这便一路急赶而来,刚合计着要去请太子哥哥前来主持大局,赶巧太子哥哥就到了,此真乃天意也!”李显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不单将破获此案的功劳全都堆到了李贤的身上,将其生生塑造成果敢神武之辈,也没忘了讨李弘的欢心,宛若小哥俩真的有心去请李弘前来主持大局一般,还真可谓是刀切豆腐两面都光,不只是李弘听得满意,李贤也没得话说。

“哦?竟有此事?本宫须不能坐视不理,定要为上官大人讨个公道,事不宜迟,本宫这就递牌子请见父皇,六弟、七弟也一并觐见好了。”李弘话说到这儿便即停了下来,环视了一下脸色各异的一众大臣们,拱手为礼道:“诸位爱卿,此事重大,非父皇圣裁不可,还请诸位爱卿陪本宫走上一遭,本宫拜托了。”

李弘这些年来渐已参预朝政,虽无甚太大的建树,可也不曾犯过错失,加之待下和善,在诸大臣心目中颇有贤明之美誉,他这么一作态,诸大臣自是不会有异议,再者,一众朝臣们这些年来受够了后党们的欺压,早就盼望着能给后党们一个惨痛之教训,这一听李弘如此说法,自是纷纷出言附和,表态的表态,称颂的称颂,一时间群情激奋不已。

这一边群臣激昂,那一头李贤的脸色可就有些子不好相看了——李弘所言的话着实无甚特别的,类似的话李贤早先也曾说过,可却没见群臣们有如此之激动,这其中的差别之大生生令李贤郁闷得够呛,偏生这当口上还发作不得,也就只能独自生闷气罢了。

倒霉的孩子,谁让你不是太子来着,得,还是赶紧安抚一下好了。李显眼睛尖得很,虽不曾扭头,可眼光的余角却早将李贤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虽是好笑不已,可却不好带到脸上来,不单如此,为了下一步计,还得设法哄上一哄,以防李贤这厮一怒之下坏了大事。

“六哥,此际人杂,莫要被小儿辈钻了空子,那恶奴上官福还得看紧了方好。”趁着李弘与诸大臣们应合之际,李显悄悄地挪了几步,凑到李贤的身边,低声提点了一句道。

响鼓无需重锤,李贤本就是灵醒人,只一听之下,便已明白了李显话里藏着的话——甭管李弘如何行事,此番翻案的首功皆在李贤处,这一条是任何人都无法抹杀的,诸大臣尽自嘴上不说,心里头一准有数!李贤微一愣神之下,眼立马便亮了起来,含笑点了点头,却也没有旁的表示,只是默默地与李显并肩而立,等候着圣上的宣召。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这一眨眼便已是近半个时辰过去了,牌子自是早就已递了进去,可却始终不曾等到高宗的宣召,随着时间的推移,闻讯赶到承天门前的朝臣越聚越多,到了末了,已足足有近百之多,人人脸上都带着几分的焦躁之色,却无人敢大声喧哗,小广场的气氛就此压抑了起来,一如渐阴将下来的天色。

“看,来了,来了!”

就在众人已等得不耐之际,内侍监刘福明领着两名小宦官从承天门里匆匆行了出来,原本缄默的人群登时便就此骚动了起来,低低的呼声响成了一片,李弘兄弟三人皆是精神为之一振,一前两后地迎上了前去。

“陛下口谕:宣,太子李弘、璐王李贤、周王李显太极殿觐见!”一见到李弘兄弟三人行将过来,胖乎乎的刘福明急忙紧走了数步,又矜持地站住了脚,一摆手中的拂尘,拖腔拖调地宣道。

“嗯?”李弘躬身谢了恩之后,抬起了头来,目露疑惑之色地看了看刘副明,轻吭了一声,微皱着眉头道:“刘公公,诸臣工皆已久候,父皇处可有旁的交待么?”

“不曾,太子殿下,陛下已在太极殿等着,还请三位殿下莫要耽搁了才好。”一听李弘如此问法,刘福明的胖脸立马便抽搐了几下,可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提醒了一句道。

“这……”李弘显然没想到高宗仅仅只召见自己兄弟三人,不由地便愣了一下,迟疑地张了张嘴,可到了底儿还是没多些甚子,只是颔了下首道:“也罢,那孤这便先进宫好了。”话说到这儿,回首看了看相对无言的李贤哥俩个,紧接着对着群臣拱了拱手道:“诸位爱卿请稍候,容本宫先去禀明了父皇,再作定议。”

不对头,绝对不对头,这里头一准有蹊跷,难不成武后已出手了么?该死,看样子要麻烦了!李显抬头看了刘福明一眼,心里头滚过一阵强烈的不安,可在这当口上却也无法多说些甚子,只能是强压着心头的不安,紧走数步,与李贤并着肩,跟在了李弘的身后,向太极殿一路行了过去。

太极殿又称中朝,乃是宫中正殿,不单是帝王早朝大会群臣之地,同时也是祭祀、登基等大典举行之场所,气势自是恢弘得紧,寻常臣工到得此地,鲜有不战栗者,纵使是早就习惯了宫廷氛围的李弘兄弟三人到了殿前,也都不自觉地慢下了脚步,各自的脸上都显露出了凝重之色,只是彼此间显然都无交谈的兴致,尽皆默默无言地踏上了进殿的台阶,刚一走进大殿,入眼便可见高高的前墀上并坐着两个人,除了高宗之外,另一人凤冠高峨、霞帔耀目,赫然竟是皇后武媚娘,兄弟三人的身子不由地全都为之一僵!

果然如此,来得可真快!李显对武后的插手虽早有预感,可却万万没想到武后居然不顾坐月子的规矩亲自赶到了太极殿中,心头狂震之余,一股子戾气也从心底里狂涌了上来,无数的新仇旧恨在胸中翻滚起伏,几难自制,一双眼瞬间便沁出了细密的血丝。

冷静,一定要冷静!尽管胸中怨气难平,可有着三世记忆的李显却深知此地不是自己能肆意之场合,这便悄悄地紧握了一下拳头,深吸了口气,强自将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全都压了下去,低头跟在李弘的身后,踏着小快步走进了大殿之中……

第十四章家庭会议

“儿臣等参见父皇,见过母后。”

兄弟三人心思虽各异,可心里头的震惊却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身为天家子弟,玩起掩饰来,皆是个把个的拿手,在这等敏感之时分,自是谁都不会将自己的真实心情表现出来,更不可能去追问武媚娘为何会出现在此地,甚至对武媚娘与高宗并坐龙床这等明显有违体制的情形都一致地来了个视而不见,哥三个一前两后地行到了前墀前,照着朝规恭敬地行礼问安不迭。

“平身,都平身罢。”

望着下头盈盈拜倒的三个儿子,高宗李治的脸上尴尬地掠过了一丝的红晕,眼神复杂至极,内里有着几分的痛苦,几分的难堪,更多的则是愧疚,挥手叫起的声音不禁便带上了丝颤音——自打从小宦官张德凯口中得知诏狱一案后,高宗虽不是很清楚这整件事情背后究竟是谁在主持,可却已然决定要出面加以支持,不单是怜悯上官仪冤死之故,更为的是给武后一个警示,但却万万没想到他方才摆驾到了太极殿,人都尚未来得及落座呢,武后便已赶了来,几无争执,高宗便已一败涂地,只能是悻悻然地同意此番事情由武后全权做主,心中的疚然之情自是免不了的浓郁。

“谢父皇!”

情形虽尚不明,但明显是不太妙,三位皇子虽心机各异,却都深知事情棘手,故此,谢恩之声倒是响亮,可也就仅此而已了,一谢完了恩,全都垂手而立,谁都不肯抢先开口,空旷的大殿里竟就此诡异地静了下来,唯有气氛却愈发压抑了起来。

“咳咳咳……”

太子本就体弱,再被这压抑的气氛一冲,站不多会,便即忍不住轻咳了起来,声音虽不大,可在这等场合下,却显得格外的刺耳。

“都愣着做甚,还不快搬锦墩来,朕要尔等何用,一帮没眼力架的废物!”李弘的咳嗽声方才一起,高宗突然像是吃了枪药一般大发作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将侍候在殿旁的宦官们好一通子臭骂,声色俱厉之下,吓得一众宦官们全都慌了手脚。

“陛下还请息雷霆之怒,都怪妾身忘了提点。”高宗这么一发作,不单是宦官们慌了神,便是李弘兄弟三人也颇为错愕,正不知该如何应对之际,却见始终正容端坐的武媚娘突地展颜一笑,温声细语地劝了高宗一句。

“唔。”

正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武媚娘只一发话,高宗脸上的怒气立马就消停了下来,不知所谓地支吾了一声之后,再无旁的言语,只是鼻息却是稍重了些。

“嗯。”待得一众宦官们将一面锦墩抬来之后,武媚娘微皱着眉头,一扬手,轻吭了一声,将满殿的宦官们全都挥退开去,而后眼光在李弘兄弟三人身上来回巡视了一番,却并未急着开口,直看得哥三个都不禁有些子犯起了叨咕。

麻烦大了,看样子最坏的局面已无可避免,而今之计只能是退而求其次了,可惜,太可惜了!李显人虽老老实实地站着,可脑筋却是急速地运转了开来,几番盘算下来,依旧是遗憾地发现事情已超出了自个儿的掌控能力之外,心情自不免有些子微微的失落——早在决定拿上官仪一案做文章之际,李显便已通盘考虑过了各种的可能性,来自武后的干预当然也在李显的意料之中,只不过李显却万万没想到武后行事居然如此之果决,竟能抢在诸臣觐见之前亲自出面搞定了高宗,而今,在武后这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威势下,要想实现早前预订的对后党进行全面打击之策略已是断无可能,能否做到断其一臂亦尚在未定之天,更麻烦的是李显本人还不想这么快便冒出头来,以防成了武后的重点打击目标,该如何居中取势便成了李显不得不反复斟酌的烦心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