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郎们,殿下已到,休要让钦陵小儿溜了,跟我来,冲,冲,冲啊!”
一见到李显已赶到战场,不止是将士们激动万分,李谨行这个主将更是激动得简直难以自持,疯狂地嘶吼了一声,手一抖,将手中精钢打制的长马槊重重地投掷了出去,将一名冲上前来的吐蕃百户长整个人刺个透心凉,余势不减之下,竟将尸身撞得倒飞不已,直撞得后续杀来的吐蕃骑兵们跌倒了一地,其状着实惊人至极!
“是他!该死,他怎么来了?”
河西军杀来的动静如此之大,噶尔?钦陵自不可能瞧不见,只是瞧见归瞧见了,他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李显是如何能在此时赶到战场的——其实说穿了也不奇怪,因着张琛的报警,李显出击的时间比噶尔?钦陵预测的要早了一日,自然也就能及时赶到,就这么一日之差,便成了吐蕃军的催命符。
“举刀!”
李显心挂着安西唐军的安危,冲刺的速度自是极快,不过片刻功夫,便已冲到了离刚匆忙调转过阵型的吐蕃中军不过一百二十步的距离上,一见到噶尔?钦陵正策马端坐在黑色大髦之下,嘴角一弯,不自觉地便露出了丝狞笑,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一摆,运足了中气,断喝了一嗓子。
“唰!”
李显命令一下,一万八千余河西铁骑齐齐举起了手中的横刀,如林般的刀锋在夕阳下闪耀成一片光的海洋。
“儿郎们,我大蕃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为了家园,为了赞普,为了子孙后代,拿出血性来,战,战,战!”
噶尔?钦陵毕竟是当今有数的名将,虽被李显所部大军的突然出现震慑了一下,可很快便恢复了过来,及时将中军剩余的四千骑兵调整到位,单人独骑屹立在骑阵前,一样手中的长马槊,发出了雷霆般的怒吼声。
“战!战!战……”
这四千吐蕃精锐骑兵乃是噶尔?钦陵的亲卫军,不单战力强悍,胆略也同样足得很,哪怕面对着的是四倍于己的河西唐军,却也一样不曾怯场,一个个放开喉咙,高声嘶吼着,战意冲天而起,气势竟不在唐军之下。
“跟我来,杀尽唐贼,卫我河山!”
一见士气已然鼓动了起来,噶尔?钦陵自是不敢再做拖延,嘶吼了一声,一个打马加速,挥舞着长马槊便冲了起来,一众吐蕃骑兵见状,自是纷纷呐喊着跟在了其后,于行进间,飞快地调整成了以噶尔?钦陵为箭头的突击阵型。
“全军突击!”
面对着疯狂冲将过来的吐蕃骑军,李显没有做丝毫的动员,只因对仇寇无须言语,只须出刀,所以李显只是默默地策着马,直到两军间的距离只剩下三十步不到之际,李显这才断喝了一声,一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迎着噶尔?钦陵便冲了过去。
“小贼,受死!”
噶尔?钦陵与李显算是老对手了,但却从未真在战阵上正式交过手,只是数年前在昆仑山口处曾有过一次击掌盟誓时的暗中较量,那一次看起来是平分秋色,可噶尔?钦陵却知晓自己其实远不是李显的对手,若是可能的话,噶尔?钦陵是百般不愿在战场上与李显争雄,可惜此际他无法退,只因他一退,全军方才鼓起来的士气就得彻底泄得个精光,若如此,这仗也就不必再往下打了,所以,他没得选择,只能硬上,一待冲到两马将将相交之际,噶尔?钦陵大吼了一声,手中的长马槊猛地便是一挺,速若奔雷般地便刺向了李显的胸膛。
“来得好!”
李显于枪法上造诣只是一般,可眼界却是极高,只一看噶尔?钦陵那如虹的枪势,尽管彼此处于敌对状态,可还是忍不住叫了声好,当然了,叫好归叫好,李显的手下却是半点都不慢,双臂只一振,低垂在身侧的青龙偃月刀已然扬起,一招“撩刀式”急速迎上了疾刺而来的长马槊。
“哈!”
李显的刀势极快,快逾闪电,刀方出,一道雪亮无匹的刀芒便已乍然而现,一旦真撩中了,以噶尔?钦陵的力量,万难讨得了好去,不过么,噶尔?钦陵却并没打算与李显硬碰,就在刀与枪即将相撞之际,却听噶尔?钦陵一声闷哼,原本笔直向前突刺的长马槊突然一个高速下沉,险而又险地避开了急速杀来的刀锋,接着又是一挑,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挑向了李显的小腹,这一变招可谓是神妙已极,但听枪风爆啸中,枪尖已敏若蛟龙般地突破了空间的距离,堪堪刺到了李显身上那飘扬着的战袍……
第五百五十九章风卷残云(一)
彼此虽已交战多年,可噶尔?钦陵确实不曾与李显正面交过手,但却知晓彼此间终归会有一战,自是不会不尽力去收集有关李显的点滴信息,对于李显的出手习惯,噶尔?钦陵自认已是摸得个门儿清,私下里也不知做了多少的功课,为的便是预防将来有一遭在战阵上正面与李显分个高下生死,而这突如其来的神妙变招便是噶尔?钦陵苦心造诣地推演出来的绝学,专门对付的便是李显的“撩刀式”,而今,这一招终于是派上了用场,一感觉到枪尖已然触碰到了李显的战袍,饶是噶尔?钦陵生性沉稳坚韧,却也不禁露出了丝自得的狞笑。
“哼!”
噶尔?钦陵这一变招确实神妙,饶是李显已晋大宗师之境,却也颇觉惊艳,可也就仅仅只是惊艳罢了,不说此际,便是李显初次上阵那会儿遇到了此招,最多也就只会稍敢棘手,免不得受些轻伤,却万不可能因此而真让噶尔?钦陵得了手去,更别说如今的李显已是天下武者的巅峰之辈,自是更不可能会被此招所伤,但听显只轻哼了一声,魁梧的身形微微一侧,便已恰到好处地让过了疾刺而来的枪尖,与其同时,手腕一翻,“撩刀式”已瞬间变化为“横刀式”,但见刀光一闪,于电光火石间便已劈到了离噶尔?钦陵之脖颈不到三寸之距上。
“哎呀!”
噶尔?钦陵正自乐呵之际,却万万没想到自个儿看似十拿九稳的一枪居然落到了空处,再一看李显的大刀已是劈到了近前,登时便吓得面色狂变不已,好在其一身武艺也不是白给的,总算是及时反应了过来,惊呼了一声,忙不迭地一缩头,于间不容发之际,勉强让过了横劈而来的刀锋。
“呛啷!”
李显的刀招又岂是那么好躲避的,饶是噶尔?钦陵都已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气,头缩得比乌龟缩头都更快捷上不老少,可躲开了断头之危,却难逃顶盔被削成两半之厄,但听一声脆响过后,噶尔?钦陵头上的金盔已是被斩成了两截,刀锋过处,乱发纷飞,可怜噶尔?钦陵原本也算是翩翩美男子,这一刀下去,立马成了面目可憎的秃顶中年男,若是鬓角再收拾上一番,都可以去大昭寺出家了。
逃,赶紧逃!彼此间的交锋虽然只有短短的一招半式,可噶尔?钦陵却已清晰地察觉到了自己与李显之间的差距有多巨大,再战下去,绝对是有死无生的局面,纵使其出战前有着战死的觉悟,可真到了生死关头,所谓的觉悟都比不上性命要紧,再说了,他若是真的战死,吐蕃军可就彻底玩完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噶尔?钦陵也绝不肯轻易便将小命平白送到李显的刀下,趁着李显回刀之际,噶尔?钦陵狂吼了一声,双臂一振,将刺空的长马槊用力摆向李显的腰部,而其本人却借势一踢马腹,双手松开枪柄,拨马便向斜刺里窜了开去。
“哪里逃,留下命来!”
李显这些年已是很少亲自出手了,先前对付旺次密茹那个蠢货,连热身都算不上,这回好不容易才等来了噶尔?钦陵这个值得一杀的对手,自是不肯让其就此逃出了生天,双手一收,用刀尾磕开了横扫而来的长马槊,顺势一扭腰,重重一夹胯下照夜狮子马的马腹,带转了一下马身,便打算放马去追杀从旁窜了开去的噶尔?钦陵。
“拦住他!”
“保护大相!”
“杀!”
……
李显的马术极精,调整得也很及时,奈何后续冲上来的吐蕃骑兵却已是赶到了,尽管尽皆震惊于李显的神勇,可还是人人悍不惧死地冲上了前来,拼死掩护噶尔?钦陵的逃亡。
“滚开!”
拿下了噶尔?钦陵,那就意味着此战的胜利终结,李显自是不想放过这等良机,这一见众多吐蕃骑兵围杀了过来,登时便怒了,大吼了一声,手中的青龙偃月刀狂舞出无数道刀芒,生生将所有胆敢冲上前来的吐蕃骑兵尽皆斩杀当场,但见刀芒耀眼无匹间,人头滚滚落地,所过处,残肢乱飞,鲜血飞溅,其状可谓是恐怖至极,直惊得后头冲上前来的吐蕃骑兵尽皆胆丧不已,然,即便如此,一众吐蕃骑兵还是前赴后继地冲将上来,拼死也要拦住李显的去路。
“突击,突击!”
仅仅数息时间的间隔,后续的唐军大队骑兵也已赶到,但见张明武率领着王府亲卫队一马当先地杀进了乱军丛中,跟随在李显身后,向前狂杀不已,奈何这支吐蕃骑兵乃是噶尔?钦陵一手训练出来的强军,虽慌却并不乱,尽皆拼死地抵挡着唐军的攻势,以掩护自家大相的撤离,唐军虽人多势众,可一时半会也难以将情急拼命的吐蕃骑军一口吃尽,双方加起来两万余人马便在战场后侧厮杀成了一团。
“混帐,杀光他们!”
被乱军这么一冲,纵使李显武艺绝伦,却也无法在短时间里杀出重围,而此时,噶尔?钦陵早已不知逃到哪去了,李显气急之下,自是再不容情,率部痛击这帮胆敢负隅顽抗的吐蕃骑军。
拼命是需要底气的,尽管这拨吐蕃骑兵已是在玩命了,可在强大的河西铁骑面前,无论是个人战力还是总体的战术素养,都毋庸置疑地差了不老少,加之兵力又仅仅只有唐军的四分之一不到,哪怕河西铁骑因长途驰援而来之故,体力与马力都不在巅峰状态,却也不是吐蕃军可以相提并论的,双方的缠杀并没有进行多久,吐蕃骑军便已是被杀得个七零八落,除了千余见机得快的逃了之外,余者尽皆横死当场。
“突击,杀光贼子!”
没能当场拿住噶尔?钦陵,李显已是火大至极,一经击溃拦路的吐蕃骑军,毫不停留地便率部冲进了中央战场,与李谨行所部大军前后夹击敌中路骑兵集团,只一冲,便将吐蕃中路彻底撕成了碎片,而后两大拨唐军骑兵合成一股,横扫向右翼,兜了个圈子之后,再次横扫敌军左翼,只一个穿刺,吐蕃大军已是彻底溃不成军,人马跑得漫山遍野都是,大败已成定局,再无一丝挽回之可能!
“各部分散追击,不降则杀!”
率部在战场上完成了一个纵横来回的冲杀之后,李显并未再亲自出手去剿杀那些已溃败而逃的乱兵,只是简单地下达了个追击令,便即率领着亲卫队策马冲上了战场外缘的一处小高地,默默地观察着各部对吐蕃残军的追击——此举并非李显残忍好杀,而是因着李显很清楚草原游牧部族的作战习惯,那便是一旦战败,便即四散而逃,可过上没多久,只消贼酋不死,一个召集令下去,逃回各部族的士卒又能很快地聚集成军,随时可能给深入敌境作战的唐军造成不必要的损失,为除后患,哪怕是将这十数万溃军尽皆杀光,李显也断然不会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可言。
李显这道死命令一下,吐蕃溃军可就惨了——这十几万吐蕃军中真正的吐蕃人其实只有七万不到罢了,余下的尽皆是噶尔?钦陵从吐谷浑各大部族抽调来的杂兵,本身战斗力就一般得很,只能打打顺风仗,一旦战败,那一准是逃得飞快,在他们习惯性的作战思维中,一方只要败了,另一方很少作出赶尽杀绝的举措,在李显之前的大唐几番对吐谷浑用兵,也大体上是打打击溃战,一旦胜了,也就算了了事儿,可这一回李显却是手辣得很,压根儿就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溃兵,被如狼似虎的唐军骑军这么一通尾追狂杀下来,真不知得有多少溃军冤死在刀锋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