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松次仁本也就是姑且说说,并没指望李显能同意,也做好了大幅度让步的准备,可却没想到李显居然就这么同意了媾和一事,一时间还真有些子反应不过来,傻愣愣地不知说啥才好了。
“唔,先生这提议虽好,孤也甚是赞同,奈何孤却是做不得主,终归须得朝议通过方可,这样好了,孤先上个奏本,禀明了父皇,先生可先回国中,定下些条款,也好在朝议上说叨一二,当然了,贵国既是挑衅在先,这条裤么,怕是得好生斟酌一下才是的,若无法过得朝议一关,孤便是想帮忙怕也难为的,先生可有把握否?”
不等旺松次仁说出个所以然来,李显的眉头却又突然微皱了起来,一派为难状地摇了摇头,细细地叮咛了一番。
“好叫殿下得知,属下此番奉大相之钧令,但消能得允和,一切皆可全权做主,且不知这赔偿一事殿下有何指示否?”
一见李显神色不像作伪,旺松次仁激动得小心肝都快跳出了嗓子眼,语带颤音地出言请示道。
“这个……,唔,孤只懂军事,于政务上却是不甚了了,这样罢,孤府上有位张柬之、张公,政务精熟,又熟知朝务,先生可与其商定了办去罢,孤就不参预了,回头给孤一个准信便成,只是孤丑话说在前头了,若是贵国再出尔反尔,那就休怪孤起大军讨伐尔等,这一条先生可须得先与你家大相说清楚才好。”
李显似乎对旺松次仁的话不是很相信,沉吟了一下,再次絮絮叨叨地叮咛了一番,似乎对媾和一事极为的上心状。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殿下放心,属下这就派人回去通禀了我家大相,并由我家大相亲自写保证与殿下,断不敢辜负了殿下一片仁心。”
眼瞅着李显是真的想媾和,旺松次仁只求能保住目下的富贵,自是啥话都敢先打个保票出来,猛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应答道。
“嗯,那便好,如今张先生便在营中,先生且在此稍候,孤这就派人请了去,唔,此事须得谨慎从事,未成事前,断不可轻泄了去,还请先生小心,孤有客在营中,就不陪先生了。”
左右该说的都已说过,该嘱咐的也尽皆交待完毕,李显自是不想再与这位“蒋干”一般的人物多唠嗑,这便站起了身来,交待了一句之后,便即大步行出了帐篷,径直转回中军大帐去了。
天将午时,酒宴还在持续着,尽管张堪连同两名副使已尽皆被灌趴下了,也早已被送去别处帐篷休息了,可酒宴却并未就此结束,依旧热闹红火地进行着,不止众将们,便是李显也似乎敞开了来喝,将帅们闹哄成了一团,气氛火爆得紧了些。
“肃静!”
闹腾复闹腾,可当张柬之出现在帐外,并对李显打了个暗号之后,原本似乎喝得醉醺醺的李显瞬间便恢复了清醒,双眼锐利如刀般地扫了下诸将,一压手,语气肃然地吐出了两个字来。
“唰!”
李显的话在这支三地联军中比起圣旨还要好用,他既已开了口,一众大将们自不敢再胡乱闹腾,纷纷放下了酒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人人面色肃然地望向了李显。
“吾意已决,后日一早兵发吐蕃,灭此朝食!”
李显缓缓地站直了身子,面色肃然地一挥手,煞气十足地下了决断,一众将领们闻言,尽皆为之精神一振,眼睛全都雪亮了起来……
第五百七十六章奇袭那曲
那曲,位于唐古拉山与念青唐古拉山之间,又名卓岱,在藏语中的意思为牧业部落,自古以来便是吐蕃王朝最主要的军事粮草和马匹供应基地,同时也是唐蕃古道上的交通之要隘,属苏毗部落之辖地,怒江上游的那曲河便在此处蜿蜒流淌,战略位置极为重要,自松赞干布同一全藏以来,便不遗余力地在此处筑造了一座军寨,由苏毗部落的三千精锐负责把守,自吐谷浑灭于吐蕃之手后,此处军寨的重要性已趋下降,而今仅有千余人戎守此处。
前些日子传闻剿灭了噶尔?钦陵的唐军即将大举进攻吐蕃,苏毗部落头人苏里谷禄忧心之余,纠集了五千余精兵驻守军寨,以为警备,后,又接逻些大相消息,说是将媾和,唐军肯定不会来了,苏里谷禄也就安心地将兵马散了去,仅留原班守卫看护着军寨,守御自然谈不上有甚严密可言,这不,都已是日上三竿了,一众吐蕃官兵们方才在懒懒散散地用着早膳,别说甚精神头了,大多数官兵还在哈欠连天之中,若不是高高的塔楼上还有着数名身着甲衣的哨探在,这那曲军寨简直就像是座难民营一般。
“呸,真他娘的冷,见天就要落雪了,却还得在这破寨子里熬上一月,晦气啊!”
“得,纳巴强,没让你小子去外头巡视已是好的了,这破塔楼虽四面漏风,可终归还算有个顶盖,总比闹上一身霜强,你就知足罢!”
“那是,比起那些白死在吐谷浑的弟兄们,咱们啊,也算是命好喽。”
……
冬日将临,高原上的气温早已是降得快到了冰点,纵使此时太阳已是升得老高了,可阳光却是软绵得紧,压根儿就无法驱散逼人的寒意,从卯时便开始值守的哨兵们早都已冻得不行,一个个边发着牢骚,边可着劲地跺脚取暖,却是谁都没将瞭望敌情的活计放在心上。
“咦,快看,山那边是怎么回事?”
一众岗哨们正自瞎扯个没完,一名小兵无意中侧转了下身子,猛然见发现里许外的山脚下正有一支骑军正在向军寨行将过来,不由地便惊呼了一嗓子。
“切,大惊小怪个甚,不就是一伙溃兵罢了,这些日子你小子还看得少啊,晦气,大清早地又遇上这帮没用的废物!”
“唉,就不知谁家又要倒血霉了,当真可恶!”
……
那名小兵的惊呼声一起,一众岗哨们自是全都闻声望了过去,入眼便见一群身着破烂甲衣的己方骑兵正缓缓策马而来,自是都不怎么在意,只因自半个月前起,这条唐蕃古道上便时不时有一群群的己方溃军逃将回来,近来虽少了许多,可偶尔还是能见到,别看这帮子溃军对付唐军不行,可回到国中,破罐子破摔之下,连骗带抢地,可是没少给苏毗部落制造些麻烦,当真令人厌烦得很,一众哨探们都瞧这帮人不顺眼得紧,尽皆面带厌恶地咒骂了几声,却也无人将这伙溃军的到来放在心上。
近了,更近了,就只差百步不到的距离了,始终垂头丧气地策马行在“溃军”最前头的那名千户长缓缓地转动下脖子,慢慢地抬起了头来,露出了张满是风霜的坚毅脸庞,一双眼锐利如刀般地扫向了半开半闭着的寨门,这人赫然竟是拓跋山野,毫无疑问,这支所谓的溃军正是唐军先锋所假扮——五日前,唐军主力从青海湖畔出发,一路沿着唐蕃古道急行,沿途所过之处,不管遇到的是溃军还是牧民,尽皆强行拘押随军,总算是悄无声息地杀进了吐蕃国中,此际,只消拿下那曲军寨,通往逻些的大门也就将畅通无阻了,纵使拓跋山野生性坚韧,到了此时,也不禁心跳加速了不老少,只因他十二万分不想初次单独领兵便演砸了戏份。
“哎哎,走开,走开,不许靠近,说你们呢,一帮废物,还不滚远点,真他娘的晦气!滚,快滚!”
就在乔装的唐军悄然接近到离军寨大门不到四十步的距离上时,一名吐蕃百户长突然摇晃着身子从寨门里行了出来,这一见衣甲破烂的唐军正朝着寨门迤逦而来,登时便恼了,双眼一瞪,毫不客气地地便喝斥了起来,那语调就有若赶叫花子一般无二。
“杀进去!”
拓跋山野虽听不懂那名百户长的言语,可从其神态便能猜得出其之所言大体是何意,眼瞅着已无法在不惊动吐蕃军的情况下摸进寨门,心头虽是微沉,可也不是太在意,毕竟此时离寨门也已是足够近了,完全能抢在吐蕃军反应过来前抢占住寨门,自也无须忧心拿不下军寨,这便当机立断地一抄手,急速地解下腰间暗藏着的连环弩,毫不客气地便断喝了一嗓子,一扣扳机,十支钢箭已暴射而出,瞬间便将那名百户长射成了刺猬。
“敌袭,敌袭!”
拓跋山野这么一动手,紧跟其后的唐军将士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纷纷嘶吼着发起了冲锋,如怒龙卷地般纵马向寨门狂冲了过去,这等动静着实太大了些,瞭望塔上的吐蕃岗哨登时便被惊动了,这一见势头不对,尽皆狂呼了起来,霎那间,整个军寨全都乱成了一团,正在用早膳的官兵们纷乱地四下乱冲乱撞着,就跟无头苍蝇一般,只有极少数勇悍之辈拼死跑向了寨门,试图抢在唐军冲抵之前强行关上大门。
“开!”
那几名吐蕃勇士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真要是让他们将大门关上,唐军要想攻下这座军事堡垒怕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得到的,一旦时辰有所耽搁,苏毗部落也就能有足够的反应时间,而这,显然不是拓跋山野愿意面对的结果,这一见原本半敞的大门已开始闭合,拓跋山野可就有些子急了,脚下用力一点马腹,一个纵马狂冲便已赶到了寨门外,手起一枪,长马槊已是准确地插入了门缝之中,但听其一声大吼,双臂一振,长马槊猛力一颤之下,生生将已将紧闭的大门撬了开来,数名试图关门的吐蕃勇士竟被这股巨大的震颤力生生整得东倒西歪地滚翻在地。
大门既已洞开,汹涌而来的唐军自是不会有甚客气而言,纷纷纵马杀进了军寨之中,以有备打无防之下,这一战自是再无甚悬念可言,更何况河湟军将士之精锐程度本就远超过这帮子吐蕃杂兵,于是乎,一场一边倒的大屠杀就此开始了,但见一千余吐蕃官兵如同割草般地被杀倒了一地,足足有近半人马惨死当场,余者纷纷跪地求饶,整场战事下来,不过两刻钟多一点的时间,那曲军寨已彻底落入了唐军的掌控之中,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战斗的声势太过浩大了些,惊动了不少在军寨附近游牧的牧民,唐军杀至的消息已是再无可隐瞒!
“全军集结,杀过河去,碾碎一切阻拦!”
行踪既然已经暴露,拓跋山野也就不再掩饰,索性下令吹响了集结号,但听一阵凄厉的号角声过后,山弯处一阵烟尘滚滚中,四千余唐军先锋主力高速冲了出来,如飞般地赶到近前,与拓跋山野的先头部队合兵一道,急速冲过了已是枯水期的那曲河,向着牧场的深处狂奔了去,只是刚冲出没多远便又不得不停了下来,只因苏毗部落头人苏里谷禄已率着仓促集结起来的万余人马赶到了!
“这位大唐将军请了,老朽乃苏毗部落头人苏里谷禄,今贵我两国媾和在即,却不知将军为何兴兵犯我边境?”
苏里谷禄虽已知晓唐军来意不善,可一见面前这五千唐军雄壮异常,心里头实在有些发憷不已,百般不愿与唐军硬碰,也就存了丝侥幸之心理,一待双方对圆了阵,便即纵马行向前行出了一段,用不甚熟练的汉文试探了一句道。
“吐蕃贼寇屡犯我大唐天威,十恶不赦,当灭!弟兄们,随某来,灭此朝食,杀!”
拓跋山野之所以没马上发动进攻,不过是想看清对方的虚实罢了,此际,见吐蕃军虽多,阵容却是不整,压根儿就不可能是唐军的对手,自是懒得跟苏里谷禄在那儿咬文嚼字地纠缠个不清,这便高呼了一声,一扬手中的长马槊,一马当先地吐蕃军阵冲杀了过去。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主将已动,一众唐军官兵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纷纷嘶吼着战号,紧跟在拓跋山野的身后,如怒龙卷地般向吐蕃军席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