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叩见父皇。”
一见到高宗的面。李显立马紧走了数步,抢到了榻前,规规矩矩地大礼参拜道。
“免了,免了,显儿你这是……”
眼瞅着李显身着朝服,高宗的脸上立马露出了丝狐疑之色,疑惑不解地伸手指点了一下,迟疑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朝服乃是大朝或是重要典礼时的正规服饰,以示隆重之意,平常时分原也无须穿戴整齐,尤其是这等父子私下见面之际,更是不必如此正式,往日里李显也没少来宫里,都不曾穿得如此之正规,此时突然来上这么一下,高宗自不免会起疑心。
“父皇明鉴,儿臣是特来请罪的。”
李显一丝不苟地行完了大礼,而后站了起来,躬着身子,满脸子黯然地开口解释道。
“嗯?显儿何出此言,朕怎地听得都糊涂了。”
李显此言一出,高宗脸上的狐疑之色登时便更浓了几分,愣是搞不懂李显究竟是在唱哪出戏来着。
“好叫父皇知晓,事情是这样的,孩儿手中六率尚有缺额一千人,先前已向父皇禀明过,打算从河西调些老兵来,一者是保障东宫各处之安全,二来也是想着让那些久戍边关的将士们能得以荣归,承蒙父皇恩准,孩儿也就备了份折子,报到了兵部处,却不料今日一早武懿宁突然手持兵部调函而来,领着一千羽林军,说是要就任虎贲率将军之位,孩儿惊诧之余,便即……”李显面色黯淡地轻叹了一声,将今日东宫门外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述说了一番,末了,苦笑着请罪道:“孩儿虽是一时气愤,算是事出有因,可毕竟是于朝廷体面有碍,终归还是有些差池的,还请父皇降罪。”
“嗯?竟有此事!朕……”
李显所言的从河西调兵之事高宗确是曾准过的,只是时日久了,有些记不太清罢了,此时经李显提起,自是想了起来,这一听兵部那头居然整出了这么个大乌龙,心火立马便起了,脸也就此难看了下来,只是还没等其发作,却听一阵繁杂的脚步声响起中,武后已领着人从屏风处行了出来,高宗微一发愣之下,话也就此打住了……
第六百零六章御前官司(下)
“臣妾见过陛下!”
尽管一转过屏风便已瞅见了李显,可武后却像是不曾看到一般,正眼都不看一下李显,只是款款地行到了榻前,对着高宗便是一福,声线微颤地唤了一声。
“媚娘来啦,坐罢,坐下说,坐下说。”
惧内素来便是高宗的顽疾,从来就不见好转过,这不,先前还怒火万丈地要为李显主持公道,可武后这么一露面,高宗的万丈火气瞬间便消散得不见了影踪,尤其是听到武后的声音不对劲,高宗的脸上立马露出了几丝尴尬的笑意,伸手拍了拍床榻,柔着声,带着劝慰的意味地招呼了一句道。
“臣妾谢陛下隆恩。”
这些年来,武后没少在李显手下吃亏,对李显的恨意可谓是深到了极处,此时虽在气头上,但却并未立马发作,只因她深知李显并非等闲之辈,在没摸清李显的底牌之前,武后并不打算将怒火轻易地发将出来,怕的便是被李显反过来利用上一把,此际高宗既然叫了坐,武后自也就不再多客套,逊谢了一声之后,便即坐在了高宗的身侧,也没去理会李显的见礼,只是暗中给武懿宁使了个眼色。
“陛下,末将冤枉啊,陛下,您要给末将做主啊,末将奉兵部调函前去东宫就职,乃是公务,可,可,可竟被人给打了,末将受辱不打紧,丢的却是朝堂的脸面,末将无能啊,陛下,末将……”
别看武懿宁文不成武不就的,可演技却是绝佳,方才还是一脸的恭敬肃然之色,这一跪倒在地之后,立马便是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着,那等伤心状逼真已极,纵使是拿放大镜来找,也断然找不出一丝半点的破绽来。
“陛下,朝堂乃法度之地,不遵律法者,是为逆也,太子殿下如此行事,末将实不敢苟同,还请陛下圣断!”
武懿宁话音刚落,武三思立马从旁闪了出来,一派义愤填膺状地进言道。
“唔,此事朕已尽知,当不至严重若此罢,或许是兵部那头出了甚岔子也说不定。”
事情的经过高宗先前便已听李显说过了,原本是有心为李显撑腰上一回的,奈何武后就在身旁,高宗自不好如此行了去,无奈之下,只好打了个圆场,便想着将此事轻轻揭过也就是了。
“陛下,臣妾来前已着人查过兵部诸事,所出调函尽皆属实,皆有案底可查,并无差池。”
高宗的想法虽好,奈何武后却压根儿就没打算接受,这便从旁淡然地插了一句,一下子便将高宗的和稀泥之打算敲成了碎片。
“这样啊,唔……”
一听武后如此说法,高宗登时便有些子语塞了,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些甚子方好。
“显儿且给娘一个解释,为何要闹腾若此?可是对娘的决断有甚不满么?若有甚委屈,那就说来与娘听听罢,放心,娘一准会为你做主的。”
高宗不吭气了,武后却是来了精神,一派关切状地望向了李显,甚是温和地问了一句,只是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在慰籍李显,而是明明白白地在逼宫!
老爷子果然靠不住,唉,真是万年松糕一块,得,靠自己才是真的!这一见武后都已逼到了门上,而高宗却始终不出一言,李显心中难免犯起了叨咕,不过么,这本就属预料中事,李显虽有些郁闷,却也尚能接受,这便略一沉吟,上前一步道:“多谢母后垂询,孩儿却有下情要禀。”
“嗯,那就说罢,娘听着呢。”
武后神情淡然地点了下头,似宽慰,又似讥讽地挑了下嘴角,露出了个暧昧难明的笑容,一摆手,有些个拖腔拖调地吭了一声道。
“启禀父皇、母后,孩儿之所以不愿武懿宁接任东宫虎贲率将军之职,实是因孩儿怕死所致。”
面对着武后的步步紧逼,李显似乎有些乱了分寸,后退了小半步,面色赫然地给出了个匪夷所思的答案来。
“荒谬,懿宁乃是你表弟,哪怕无亲,那也是朝廷命官,尔纵使不喜,也无须拿此话出来搪塞,莫忘了此乃御前,须容不得尔肆意妄言!”
武后本就拿捏着准备抓李显的痛脚,此际一听李显如此说法,脸色瞬间便是一沉,勃然大怒地喝斥了起来。
“显儿切莫说笑,还是说正事罢。”
高宗对李显这番话显然也有些听不怎么入耳,再一看武后已有大爆发之虞,却也不想李显平白吃了亏去,这便从旁打岔了一句,试图将骤然紧张的局面稍缓将下来。
“父皇明鉴,孩儿所言并无虚假,自乾丰元年九月以来,累算至今,孩儿遇刺已不是一回两回了,虽说孩儿尚有些本事傍身,奈何正如俗话所言: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之理,倘若稍有疏忽,身边又无得力之人护卫,那岂不悲哉?是故,非是孩儿刁蛮,确是武懿宁其人太不堪用,孩儿岂敢将后背托之,此情此心可昭日月,还望父皇体谅则个。”
面对着武后的雷霆之怒,李显脸上的赫然瞬间转为了惶恐,不过么,口中却并无一丝一毫的认错之意,而是款款而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吾儿所言倒也颇有道理,这护卫么,终归是得力些才好,只是……”
李显先后几回遇刺的事儿高宗自是尽皆知晓,对此,其心中也是颇为歉然的,概因这么许多的案子就没一件真能破获得了的,对于李显提出要得力护卫的事情,自也就颇为认同,然则话说到一半,突然间想起了李贤带兵杀进皇宫的事情,却又转了念,此无它,只因那句“英王类太宗”的流言高宗却是始终不曾忘记的,是故,话说到半截便即就此打住了。
“陛下,朝堂自有法度,岂能任意而行事,太子殿下若对兵部调函有异议,那也该提出申诉才是,如此妄为,实有欺君罔上之嫌,非储君所应为者!”
高宗这么一犹豫,在一旁观颜察色的武三思立马便跳了出来,一定大帽子毫不客气地便往李显的头上扣了下去。
“陛下,末将冤啊,末将一向规矩为人,兢兢业业,从不敢有半点行差踏错之处,却无端遭此等羞辱,末将心里苦啊,陛下要为末将做主啊,陛下……”
武三思这么一出头,本已消停下来的武懿宁立马再次嚎啕了起来。
“这个,这个……”
高宗本就不是有大主见之人,被二武这么一闹腾,登时便有些子犯晕乎了,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父皇,说到法度,孩儿倒是有些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