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崇俨不曾娶妻,自是无甚家室可言,府宅中的下人也不多,只有寥寥十数人而已,又都居住在前院,浑然不知后花园里的变故,直到亭子倒下之际,方才被轰然巨响所惊动,全都乱纷纷地冲进了花园之中,四下里乱闯了良久,方才发现倒伏于地的明崇俨之尸身,登时便乱了套,惊慌的吼叫声就此响成了一片……
“殿下,您怎样了,没事罢?”
东宫的书房中,张柬之正焦躁万分地来回踱着步,眼光的余角突然间瞅见一身黑衣的李显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了房中,身上还有些丝丝的血迹,登时便慌了神,赶忙冲上前去,一把扶住李显的身子,焦急地低呼了起来。
“没事,只是些震伤罢了,歇息一夜便差不多了。”
李显轻轻一抖手,柔和地震开了张柬之的手,淡然地回了一句道。
“唉,殿下您乃千金之躯,如此冒险行事,倘若有失,叫老臣等如何自处。”
张柬之本来就不怎么同意李显去刺杀明崇俨,只是碍不过李显的坚决,这才勉强同意了下来,这会儿一见李显受了伤,心中自不免担忧得紧,忍不住便出言埋汰了李显一番。
“先生放心好了,事已办妥,下不为例罢。”
李显也知此番行事是在冒险,但却不得不如此,只因明崇俨的武功实在是太高了些,若是李显不亲自出手的话,那便须得出动罗通等一众高手方能将其毙命当场,可如此一来,声势未必太过浩大了些,断然无法瞒得过有心人的调查,万一要是被人抓住了把柄,那后果可就不堪了去了,正因为此,李显此番才会借助大宴酒醉的掩护,冒险行此刺杀之举措,而今事情既已办妥,李显心情自是大好,压根儿就不会去计较张柬之的态度之生硬。
“但愿罢,如此武事既毕,文事也就该准备着了,还请殿下切莫大意了去。”
张柬之跟随李显如此多年,又怎会不知李显骨子里便有着冒险的因子在,对其之保证自是不怎么信得过,可也不好喋喋不休地纠缠不放,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出言提醒了一句道。
“先生放心,本宫知晓如何做的,时辰不早了,您也早些去歇息罢,明日怕是有得忙了。”
今夜这一战时间虽短,可过程却是惊险万分,饶是李显身子骨强健,到如今也已是累极,实不想再多啰唣,这便笑着应了一句,身形闪动间,人已从书房里消失不见了。
“唉……”
一见李显已去,张柬之纵有着满腹的话要说,却也没了机会,无奈之下,也只能是摇头叹息了一声,拖着脚行出了书房……
第六百七十七章轩然大波(上)
卯时三刻,天刚蒙蒙亮,武后便已是起了床,也没去梳洗,就这么愣愣地斜靠在锦垫子上,脸色苍白得很,似乎不曾睡醒一般,实际上也确实如此,昨夜武后几乎就没怎么睡过,每每一入眠,总是心悸不已地转醒过来,睡浅不说,更是噩梦连连,似乎预示着有甚不好的事情将会发生,只是武后却又想不出问题将会出在何处,心情自不免有些烦躁难耐,脸色自是好看不到哪去,那等阴沉无比的样子一出,随侍在侧的一众宦官宫女们全都绷紧了神经,连口大气都不敢随便喘上一下,就更别提出言催促武后了,满寝宫里尽是一派诡异的死寂气息。
“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明大夫,明大夫……”
就在武后怏怏地沉思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中,满头大汗的程登高已是闯了进来,甚至连行礼都顾不上,便即气喘吁吁地嚷嚷了起来。
“崇俨他怎么了?说,快说!”
一听到“出大事”三个字,武后立马便有若被雷击了一般,猛然跳了起来,也不待程登高将话说完,紧赶着便出言追问道。
“禀娘娘,明大夫,明大夫,他,他死、死了啊。”
皇宫之中一直有着明崇俨与武后关系暧昧难明的传言,可真知晓内幕的却只有寥寥三、两人,程登高无疑便是其中一个,还是最了解详情的一个,自不会不清楚明崇俨在武后心目中的地位,此时一见武后发急若此,心头不禁狂颤了起来,但却不敢隐瞒真相,只能是干涩地咽了口唾沫,艰难无比地将噩耗报了出来。
“什么?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一听明崇俨已死,武后登时懵了,脸色煞白地踉跄了几步,口中呢喃地念叨了几句,旋即便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老猫般跳了起来,也不管甚形象不形象地,一把便揪住了程登高的胸衣,双眼圆睁地嘶吼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尔这厮安敢虚言欺瞒本宫!”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非是老奴虚言,实是明大夫昨夜在府中遇刺,已然身亡,案子已报到了京兆府。”
眼瞅着武后暴怒如此,程登高本就慌的心自是更慌了几分,腿脚发软之下,身子哆嗦得有若筛糠一般,但却不敢有所隐瞒,紧赶着出言解释了一句道。
“啊,啊,啊……”
这一听程登高如此说法,武后自是明了事情该是真实无疑了的,心头登时便是一阵大疼,丧魂失魄地松开了程登高,踉踉跄跄地倒退了数步,双手用力按住了两侧太阳穴,仰头发出了声凄厉的惨叫声。
“娘娘,娘娘,您,您要保重啊,娘娘……”
程登高乃是武后的死党,武后荣则其耀,武后损则其危,自是不愿见到武后失去常态,更不想眼前这一幕传扬了出去,万一要是一不小心传到了高宗耳中,那后果可是不堪得紧,这会儿一见武后狂态如此可怕,程登高可就怕了,赶忙抢到近前,伸手扶住武后的胳膊,低声地劝解道。
“本宫没事,说,是何人干的?”
武后到底是武后,虽说乍闻噩耗之下冲动难免,可很快便醒过了神来,不耐地一把将程登高推到了一旁,铁青着脸喝问了一句道。
“这个……,老、老奴实是不知,老奴……”
程登高得了消息便来禀报武后,自是不清楚整件事的经过究竟如何,隐约间觉得此事十有八九与东宫那头脱不开关系,可愣是没敢真将这话说将出来,只能是惶恐地跪倒在了地上,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哼,去,传葛弓即刻来见!”
武后烦躁地瞪了程登高一眼,抬脚便欲向寝宫外行去,只是走没几步,却又顿住了脚,脸色阴晴不定地一皱眉,阴冷地喝令道。
“诺,老奴遵旨。”
一听武后如此吩咐,程登高立马暗自松了口大气,哪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向羽林军值卫处赶了去,过不多会,便已领着一身甲胄的噶尔?引弓又转了回来。
“末将参见天后娘娘!”
噶尔?引弓近来虽是深受武后的宠信,然则毕竟在朝中根基极浅,除了明崇俨之外,与其余后党中人均无甚交情可言,更因着蹿红之势过猛之故,没少受后党人等之挤兑,程登高便是其中一员,自是不会告知其武后召见的内情所在,此时一行进寝宫,入眼便见武后脸色阴沉如水,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抽,一股子不详的预感便即涌上了心来,但却不敢有丝毫的失礼之处,紧赶着便抢到了榻前,恭敬万分地行了个军礼。
“尔可知晓崇俨出事了?”
武后的心情极差,连叫起都不曾,便已是黑着脸问了一句道。
“明兄出事了?这……”
一听武后如此说法,噶尔?引弓猛地便是一惊,霍然抬起了头来,讶然无比地望向了武后。
“就在昨夜,有贼子暗害了崇俨,尔素与崇俨交好,可敢为其报此血仇否?”
武后面皮子抽搐了几下,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
“什么?”
这一听明崇俨遇刺身亡,噶尔?引弓心惊之余,满头满脑的汗水便即止不住地狂涌了出来,一阵阵的后怕在心中激荡不已——若不是昨夜替武懿宁当值,这会儿他噶尔?引弓只怕也得跟着明崇俨一道去跟阎王爷喝茶了的。
“嗯!”
武后心伤于明崇俨的死,显然不愿口述其死亡的详情,这便皱着眉头朝着程登高一挥手,阴冷地吭了一声,示意其将详情道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