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李常登,虽是死于黄家二小姐的枪下,但也是个可怜人。在查简政良的案子时,与乔副队长一道掘到了二少爷给他的那笔钱,于是见财忘义,将乔副队长杀死,埋在天井内。这些钱,他原是想拿着带黄家三太太私奔的吧,可惜三太太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失了踪……”杜春晓停住话头,意味深长地看着黄慕云,道,“你从前用那个甲套挑拨你娘与二太太的关系,就是想让她说出你哥哥与田雪儿私通的传言,好摆脱嫌疑。你娘好似也晓得你的心思,竟用鸟雀来助你一臂之力,可惜收效不佳,她大抵也是被折磨得痛苦不堪,竟上吊寻了死路。”
“你们是在哪里找到她的?”黄慕云已顾不得被揭穿的“画皮”,只垂头看着母亲浮肿的面容。
“在密道的其中一个房间里。当时我们三个人因受李常登与薛醉驰的追杀……哦,应该讲,薛醉驰的目标是黄家大少爷,我与夏冰充其量不过是个‘陪葬’。纵这样也在藏书楼里折腾了半日,所幸被二小姐救了。通过密道走回的时候,我们发现了吊在一间密室内的三太太。”
黄慕云涕不成声,只将头埋在张艳萍僵硬的右臂上。
“不过……”杜春晓又道,“我粗粗检查了一下尸体,手腕和面颊上都有一些勒痕,像是死前被捆绑过。三太太若是想自寻死路,那又是谁绑了她呢?再说了,即便她是真的厌世,在自己屋子里上吊不就好了,何必跑到密室里去?更何况,她究竟知不知道有这样的密道,还得两说。所以二少爷,你可有什么高见?”
黄慕云当即抬起张艳萍的手腕看了一阵,复又放下,拾起白布将母亲小心盖好,抬头道:“是,我娘疯了,早晚是个累赘,所以我杀了她。”
这一句,将他先前建立的所有美好幻境,全数打碎,他跪倒在希望的碎片里,仰天大笑。
杜春晓竟上前蹲下,拍拍黄慕云的肩膀,问道:“你是只能你负人,不许人负你,这才下了那么大的决心。我倒想知道,你命里可有宁愿被辜负的人存在?”
黄慕云颓然地回望杜春晓,半晌后道:“有劳你了。”顾阿申与夏冰上前来,将他从地上拖起,便要押送保警队。
“不必客气。”杜春晓对着黄慕云的背影,说道。
破天荒头一回,黄家的祭祖会上出奇冷清,每个人都讲不出话来,只表情僵硬地站在原地。
当晚,黄慕云在保警队的临时牢房内咬舌自尽。翌晨,黄家得知此事的时候,竟无一人哭泣,均是阴沉着一张脸,命杜亮带几个下人将尸体运回。
黄天鸣在黄慕云的尸首前守了半日,喃喃自语道:“完了,真的完了……”
到了夜里,孟卓瑶来找黄天鸣商量出殡的事,却见丈夫呆呆坐在床沿,原本半白的头发已雪白如霜。她被吓了一跳,忙上前握住他的手,问怎么了。他眼神呆怔地看了一眼原配妻,遂全身剧烈颤动,喷出一口血来。
孟卓瑶明白,此后黄天鸣将病魔缠身,永无宁日。
【10】
黄慕云的头七刚过,黄梦清便催杜春晓搬出去,只说是家里死了人原就不吉利,更何况她揭露了这样的事,众人面上虽不说什么,背地里总是恨她的。这个话确是有道理,只是孟卓瑶与苏巧梅如今又陷入另一场暗战,都在拼尽全力服侍黄天鸣,实则是打他那份遗嘱的主意。令苏巧梅气结的是,原本已铁打不动的黄家继承人黄莫如,竟在丧事办完之后,留下一封书信便不辞而别,说是这个家藏污纳垢,都是冤鬼与血泪,环境已令他窒息,不如远走高飞,去别的地方闯一番天地。
如此一来,家中便只得一个大小姐可掌大局,此后所有事务都要经她过问安排,黄梦清由此竟一改从前淡泊温和的个性,露出女强人的面目来。只一个黄菲菲,偏不买姐姐的账,事事对着干,众人当她是耍孩子脾气,也不计较。所以如今黄梦清要让杜春晓走,杜春晓自然没有不走的道理,可她偏生厚着脸皮待在那里,终日只知玩牌。黄梦清也不好再赶,只得留着她,直至某日与杜春晓聊天,说自己要相亲招赘。
杜春晓这才笑道:“大小姐你如今可真是功德圆满啊,招赘之后,你先前花的那些心思,也算是有了大回报。到时可莫要忘记我这个放你一马的大恩人呢!”
黄梦清脸色一变,问道:“这话是怎么说的?你在我这里白吃白住,还拿自己当起恩人来了?莫要以为把我弟弟揪出来便算对黄家有恩,讲实话,除了我娘,大家恨你都还来不及。你看这闹得天翻地覆的。”
“天翻地覆不是正合你意?”杜春晓笑嘻嘻地将塔罗牌拿出,摆了一副小阿尔克那。
“也不知你瞎说些什么,疯疯癫癫的。”黄梦清笑着勾下头,继续查账簿。
杜春晓翻开过去牌——逆位的世界。
“黄慕云虽然心狠,却是有勇无谋的杀手,总要有一个人在背后指使,方成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