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不能喝啦,你都喝五杯了!”唐家两个儿子面如金纸,同为男子对这“隐疾”的体悟要比唐夫人深,知道男子最在乎这个。怕他爹说出更不着调的话来,忙起了身夺走他酒杯。
唐家人丁兴旺,家训中摆在头条的就是孝道,平时唐家两个儿子跟他爹都不敢大小声,这回也是忍无可忍了。
两人好说歹说,总算把那坛剩了一半的女儿红拿下了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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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晏回靠在阔椅上饶有兴致地打量这间屋子。
外屋不大,窗下摆着一张四仙方桌,西南脚上放着一张低矮的画案,旁边是一只白瓷画缸。这画缸本是用来装画轴的,晏回进门时探头瞧了一眼——里头游着十几尾金鱼。
盆景插花都引不起他的兴致,让晏回多看了几眼的是东边靠墙立着两个博古柜。一个柜子上头摆着的全是各种小玩意,十二生肖瓷人摆了一整排,各种法相的弥勒佛又摆了一整排,还有大大小小的彩色藤编小篮,一串一串的小铃铛,颇有童趣。
另一柜子上却是满满的书,晏回粗略算了算,怕是不下百册。
这是唐宛宛的闺房,回门当日有带新姑爷参观女子闺房的风俗,晏回就跟着来了。
丫鬟将醒酒汤送进来,连头都没敢抬便扭头快步走出去了,好像陛下是吃人的老虎似的。
唐宛宛舀起一勺来仔细吹了两口,小心凑到晏回嘴边,细声细气说:“我爹酒量奇差,喝醉了总是说胡话,陛下您别怪他。”
这副乖巧的小媳妇模样,晏回瞧得十分稀罕,受宠若惊地喝下这勺汤——滚烫。
他默默瞧她一眼,含在嘴里忍了会儿才咽下去,见唐宛宛还要再舀,只得接过这碗汤放在桌上晾凉。
虽然不怎么走心,晏回还是挺受用的,欣然开口:“自然不怪。”
唐宛宛得了这么个承诺,也不管什么醒酒汤了,笑眯眯跑去书柜前整书了。这上头放着的都是她珍藏多年的话本子,这几天没得看还挺想的。
唐宛宛寻思着自己以后不常回家,不如挑一些好看的话本带进宫去,正好先前两辆马车都空了下来,也有地方放。
丫鬟都不敢进来,唐宛宛只得自己收拾,晏回坐在桌边好整以暇看着。
唐宛宛把挑出来的话本一本一本放到桌上,她每放一本,晏回都要拿起来瞅两眼。
“小媳妇嫁人记。呵。”
“大师为我负如来。呵呵。”
“九尾狐的三世轮回。呵呵呵。”
“人鬼情未了之破庙篇。呵呵呵。”
唐宛宛找书的手一顿,扭头怒视:“陛下笑什么呢!”
晏回含笑看着她:“宛宛涉猎甚广,却是朕孤陋寡闻了,以前只知道有武侠志怪一类的话本子,头回知道还有讲这谈情说爱的。回头借你的书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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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老爷歇了个午觉又喝过醒酒汤,勉强醒了醒神,领着家人来送客了。
从正厅送到外院这么短短距离走了足足一刻钟,唐夫人不停叮嘱宛宛,都是些吃好、睡好、照顾好自己这一类的琐事,入宫前已经唠叨过半个月了,如今又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
“娘,我知道啦。”晏回见她眼睛里已经有了湿意,声音也泛着哽,便走得愈发慢,慢得几乎是在挪步了,就想让母女俩多呆一会儿。
静默片刻,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一旁的大舅兄唐少谨:“先前那女儿红可还有余的?”
唐少谨怔了一瞬,连忙点头:“有有有,宛宛出生的时候爹一口气埋了几十瓶,喜宴上给自家亲戚喝了一半,剩下的都没开泥封。陛下可要带些回去尝尝?”
“自然是要留几瓶的。”晏回淡笑说:“方才没尝几口就被拿走了,朕甚为惋惜。”
唐少谨赶紧喊仆从去拿酒了。
女儿红不算好酒,却算得上的天底下最吉利的酒。生女必酿女儿酒,这是从江浙一带传来的习俗,因为喜庆也就越传越广了。要由爹娘在女儿出生之后埋在树底下,到了女儿成亲时再挖出来,经十数年窖藏,酒液酸甜辛涩,诸多滋味。
不过是几瓶酒,唐家几个男儿都没把这当回事。唯独唐夫人偷偷抿着嘴乐,觉得女儿跟对人了。
马车朝着回宫的方向吱呀前行。唐宛宛先前也浅浅酌了两口酒,女儿红性烈,此时她小脸微微泛着粉,没一会儿就歪到晏回怀里去了,半眯着眼睛,抓着他袖口的一只玉扣子玩。
那扣子约莫是没缝结实,被她轻轻拽了几下就掉下来了。唐宛宛小小惊了一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把这枚扣子藏进手心里,心虚地闭起眼睛假寐。
“掉了就掉了吧,你心虚个什么劲儿?”晏回瞧得直乐,搂着她的腰往上挪了挪,抱坐在自己腿上。
四目相对片刻,晏回只觉她呼出的热气里都带着两分酒香,闻着便觉醉人。
于是他声音更温和了两分,望着她的眼睛慢腾腾说:“今日,朕听到你娘喊你爹为‘老爷’。”
喝了酒的唐宛宛比平时反应还要慢,把这话细细咀嚼了一遍,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晏回翘了翘唇角:“朕听着甚妙。”
唐宛宛眼神迷茫:“所以呢?”
“你也这么喊来听听。”
唐宛宛无语望天,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简简单单两个字,她也不知怎么回事愣是张不开嘴,为难道:“陛下就是陛下,怎么能喊老爷呢?被人听到了怎么办,会说我不懂事的吧?”
晏回但笑不语,只静静等着。可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她张口,于是他笑笑:“你真不喊?”
唐宛宛十分坚定地摇头。
“那今晚再喊。”
唐宛宛心里一突,没等她琢磨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外头忽有一阵笑闹声渐行渐近。唐宛宛竖着耳朵听了听,忙从晏回怀里钻出来,掀起马车帘往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