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珞,疼。
——汐儿乖,哪里疼?稍长的孩子眼里是止不住的怜惜。
——手疼,吹吹。稍小的孩子伸出手去,递到年长的孩子跟前,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好,阿珞给吹吹就不疼了。
是那年秋风萧瑟,她拉着钟离珞非要去山上捉野兔,岂料天色渐晚,林间阴暗隐没了回家的路,只得在山上露宿,山间的夜里总是不安全,凛冽的山风传林而过,随之而来的“哧哧”的动物爬行的声音,是八岁的钟离珞用瘦弱的胳膊挡在自己身前,挡住了毒蛇的毒牙,眼见她唇色慢慢变成黑紫,自己害怕得哭泣,原本受伤的是她,她却抱自己在怀里安慰:
——我会保护你。
——这蛇并不毒,我不会死,放心。
但自那以后,钟离珞的身子便再不如从前,那并不是有剧毒的蛇,只是耽搁太久,再加上山上风大受了风寒,足足病了一个月。
远远的地方有风吹过来,钟离珞抬眸定定瞧着走近的女子,本来清亮的眸子,现在蒙上了一层迷蒙般凄楚的温柔,她垂下了眸,长睫飞快的眨动了一下。
她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她。
莫青璃走到她身前,手搭在木质的轮椅椅背上,缓缓地往前推着,到了亭子的台阶,她手下使力,整个沉重的轮椅便被抬了上去。
三里亭,离城三里,本来是以往战乱时亲属送别远征的战士的地方,后来天下大定,这个地方因着风景别致,便成为文人骚客偶尔游玩之所。
亭子并不很大,正中央放着一张圆形石桌,已然有些古旧,石桌上刻着方方正正的棋盘,左右两方放着黑白两个白瓷棋盅。
莫青璃坐到钟离珞的对面,纤长的手指探入棋盅,微微颔首,执黑子,先发制人。
钟离珞右手从另一个棋盅捏出枚白子,放在了棋盘左下角,中规中矩,再普通不过的下法。
人生如棋,棋如人生。
一个攻,气势凌厉;一个守,固守中庸。棋盘上黑白凌乱,早已厮杀了半边江山。莫青璃知道,钟离珞的棋艺自小高得离谱,幼时自己好武,她好书好棋,二人儿时的棋艺都是跟着父王和钟离丞相学的,自己脑子也不比她笨,却一次也没赢过她。
在山上的时候,莫青璃除了练武习文,棋道也从未落下过,君曦也是个中高手。
二人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亭子里静得很,风也停了,只有偶尔玉质棋子落下时与大理石桌面轻微的碰撞声。
一百八十七手……
三百四十一手……
一子一顿。
结局毋庸置疑,黑子已显败势,无力回天。
莫青璃手里捏着一枚棋子,力道大的几乎要捏碎它,像真的把这当做一场战争一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钟离珞盯着她手里紧紧攥着的黑子,沉默了一会,手起,一子错,步步错,固若金汤的防守中迅速打开一个缺口,兵败如山倒。
尘埃已定。
“你胜了。”钟离珞将手上的棋子放回棋盅,两手交叠着搭在腿上,挽唇笑了笑,宛若清冷的白梅绽然而放:“你知道,我不会与你为敌。”
“不用你让,是我自己技不如人。”莫青璃猛地站起来,身前的棋盘被袖子带起的劲风扫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