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如玉的小手一手抓起一个大芒果便往帷帽后缩,吧唧的咀嚼声,吱溜的吸水声自帷帽后响起。金黄的汁水沿着玉藕般的手臂直直流向蔚蓝纱裙上的精美苏绣……
骆菀青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猛一看见如此迫不及待的齐韵依旧乐得不行。她用罗帕捂住嘴,指着兀自狼吞虎咽的齐韵,冲着自己的婢女笑得直不起腰来。
直到耳旁响起强忍怒意的低沉男声,“齐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骆菀青愕然转身,看见梁禛紧锁的浓眉,铁青的面颊。他一把夺下齐韵手中的庵波罗果,扯得帷帽歪到了一边,梁禛伸手就要将齐韵拉回车上,没曾想被夺食的齐韵竟突然发作起来,她一把扯下歪在一旁的帷帽,露出满脸的淋漓黄汁。
她尖叫一声便往被梁禛打落在地的两个惨不忍睹的庵波罗果扑去,动作之快,让梁禛也有一瞬的愣怔。齐韵抓起两个早已不堪入目的果子就要往嘴里塞去,梁禛回神,抬手再次将庵波罗果打落,扯起齐韵的手就往马车上带。
齐韵不干了,极力抗拒着梁禛的拉扯,定要靠近那早已看不出原本面目的庵波罗果,震耳欲聋的哭声再度袭来,震得紧靠她的梁禛耳内嗡嗡作响。她哭得涕泗横流,混合脸上金黄的果汁,活像那雨后的泥地。
骆菀青呆怔过后看见梁禛愠怒的脸,当即便生出浓浓的怯意,毕竟当众调戏一个傻子本就不厚道,更何况这傻子还是梁禛曾经的情人。
可再深的惧意也抵不过眼前这张泥泞滑稽的哭脸带来的冲击,骆菀青哭丧着脸的同时竟忍不住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笑声似会传染,一众垂手的婢仆,旁观的军士皆发出了或轻或闷的哼哼声……
梁禛盛怒之下浓浓的哀伤将他紧紧包围,他不再管旁观者们耻笑的目光,将痛哭的齐韵一把打横抱起,长腿一迈,跨上了马车。
马车帘哗啦啦放下,昏暗的马车内幽闭又沉闷。梁禛心痛如绞,他轻轻将齐韵放在微潮的锦垫上,拿出一块细棉帕温柔地擦拭着齐韵泥泞不堪的小脸,一边擦一边轻声安慰,
“韵儿乖,禛一会给你更好吃的果子……我的果子比旁的都好……又甜又香……又软又糯……韵儿吃了一个又一个……”
耳畔的哭声终于逐渐消失,梁禛看见一双黝黑澄净的眸子幽深如潭,他心中咯噔一声,心脏就要砰砰狂跳起来。如同新月乍现,黝黑眸子的主人却突然展颜,依然如那垂髫稚子,眉眼弯弯,双目发光,“真的?……”
☆、嫉妒
骆菀青气得想吐血, 梁禛把齐韵送上马车后,不多时便止住了齐韵的哭闹, 梁禛虽很快下了马车,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不顾骆菀青的呼唤, 只拉长一张黑脸策马奔去了队伍最前方。
庞大的队伍终于开拔,骆菀青的马车走在队伍中部,齐韵的车则走在队伍尾部。骆菀青毫不意外地看见梁禛不时从自己车旁经过,往队伍尾部奔去。梁禛一反以往对骆菀青好歹总会敷衍一下的态度, 彻底无视骆菀青的存在, 甚至一丝眼风也不肯扫往骆菀青的方向
骆菀青端坐马车内,心中暗笑, 梁禛怎的也如此幼稚,你以为你一味袒护痴缠一个傻子便能娶那傻子为妻了?你太天真了!
齐韵她只有做棋子的命,以前她便是天家的棋, 以后亦然, 却偏偏永远都不会是你梁禛的……
梁禛是被刺激得狠了, 他的韵儿那么骄傲,何曾受过如此侮辱?如今流落在外无人依靠,当众受辱还不自知, 自己倘若还想着所谓的人言可畏,不等回到京城,齐韵定然已经被这帮蛇蝎的冷血欺负得不成样子了。自己就是关心她又怎么了?她有着惊世的才情,我梁禛就是要仗着自己的不世功勋直接向帝王讨要!
夜幕降临, 庞大的队伍在孟兰县外一处坡地扎了营,伙夫们架起了锅灶开始准备晚膳。齐韵的帐篷搭在西南角的女眷区,因骆璋就一个独女,骆府的女主子少,骆菀青的帐篷便紧挨着也算女主子的齐韵一道挤在了西南角。
骆菀青不爽了一整日,如今帐篷搭建的地方也让她心生怨怼,大家安顿好不久,骆菀青便闹开了。
“罗大人,把你家大人唤来,我有话要同他说。”
“回骆姑娘,左都督正在与骆大人商议要事,今晚怕是不能过来了……”
“不能过来?又不是行军打仗,能有什么要事!我不管,我要挪地儿,要不我就直接搬!”
“敢问骆姑娘想住哪儿?”
“我要住客栈,如此腌臜之地怎能住人!”
罗成默然,此次回京,人员太多,没有哪家客栈能安置下如此多人,这一路上多半都只能住营帐了。如若就骆菀青一人每日都住客栈,虽然有些麻烦,但也不是不可以,端看梁大人怎么想了。
这样想着,罗成便恭谨地冲骆菀青一揖,“小的这便把姑娘的意思转告左都督,待左都督示下,小的再来回复。”
……
天色已然全黑,梁禛自骆璋营帐走出便匆匆往西南角的女眷区赶,他并未直接去往骆菀青的大帐,而是来到了齐韵的帐外。
“芳媛,这些饭菜姑娘不吃,快些端出去,我好安顿姑娘歇息了。”大帐内传来芳菱不耐烦的催促声。
不等梁禛迈步,大帐门口传来芳媛的声音,“我拿去给白雪吃,昨儿个大小姐还说白雪看着变小了,定是这几日大伙忙着没给它吃饱……”
门帘掀开,露出芳媛的脸,手上端着一大碗饭菜。
猛然看见梁禛黑面罗刹般杵在门口,芳媛唬得差一点将手上的饭碗扔到地上。
“见过左都督……”芳媛规规矩矩行了个跪礼。
梁禛默不作声,背着手踱步进了大帐,迎面便见齐韵安安静静坐在榻上摆弄着自己枕头上的穗。
“为何不吃饭?”梁禛来到齐韵身边坐好,温柔地开口。
齐韵抬起懵懂的眼,兀自摇头,“不吃,不吃……”
梁禛扶额,转头唤芳媛将饭碗端来,抬手就要亲自喂给齐韵,却突然顿住。只听啪嗒一声脆响,饭碗四分五裂碎,饭菜溅落满地。梁禛剑眉竖起,怒容满面,“为何给齐姑娘用冷饭?”
两个婢女齐刷刷匍匐在地,叩头如捣蒜,颤抖着说道,“因伙房离此处远,饭菜送来时便这样了……婢子也是没有办法呀……”
梁禛不语,低头看向身下的床榻,单薄的被褥,硬邦邦的锦垫,再环视四周,齐韵的行李就几个布包袱,凌乱的丢在大帐的一角,连一只木箱也无。
梁禛心中酸涩,自己装瘸子时畏首畏尾,在骆府一直未有亲自来照看齐韵,齐振本就大大咧咧不说,这上了路,齐振还彻底被安排去了与兵卒一处。剩下两个骆府的婢子照看齐韵,怎能周全。
梁禛捏了捏身下那薄如蝉翼的被盖,抬头高呼,“来人!”
待一名卒子进帐,梁禛开口吩咐,“唤邱五他们几个进帐替齐姑娘收拾行李,咱们送齐姑娘进城休息。”
……
客栈内。小几上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让人食指大动,齐韵呆怔地坐在小几的一头,望着薄薄白汽后的梁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