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吴节对明朝的清流们非常没有好感。这些家伙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属滚刀肉的,切不断嚼不烂,谁粘谁倒霉。
清流们大多是读死书的书呆子,科举入仕之后,因为政才有限,没办法安置在要紧岗位。只能统统打发到诸如监察院、秘书阁、钦天监、国子监这种清水衙门养着,颇有些像后世的农委,满眼都是知识分子。
读书人多了,又收入低微,难免觉得自己怀才不遇,难免有牢搔,难免看谁都不顺眼。
于是,就逮谁骂谁,上纲上线。
偏偏这群人还掌握着社会舆论风向,得罪不起,即便是皇帝,拿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这次西苑闯宫就是这群人闹出来的,起因是海瑞上书被捕。
嘉靖也烦了,既然你们说朕抓海瑞不对,那么这案子就交给你们办好了。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无论如何,海瑞的驾前失仪,大不敬只罪总是逃不过的,你们总不可能将他一放了之吧?
作为皇帝代表,吴节就被派去做了观察员。
在此之前,虽然同是进士出身,吴节对这群朝廷喉舌是敬谢不敏的,从来没同他们打个交道。再说了,他一个皇帝近臣,平曰间都呆在嘉靖身边,别人想弹劾也挑不出他的错来。
今天刚一看到赵贞吉,却发现这老头竟然是熟。
这不就是大前天闯宫时领头的那个监察院的御史吗?
这老头的厉害他那天可是见识过的,心中就有些发怵。
忙调集了脑子里的资料,一查,这才吃了一惊,这家伙可了不得。
赵贞吉,字孟静,号大洲,四川内江桐梓坝人。生于明武宗正德三年,卒于神宗万历四年,年六十九岁。嘉靖十四年进士,授翰林编修。擢左论德、监察御史,隆庆元年,也就是裕王登基的第二年,这老头竟然被任命为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做了阁臣。
虽然谈不是一代名臣,却也在史书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大家都是四川人,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海瑞一案也不知道要审多长时间,看样子得和赵大人合作许多天,吴节就有意同他套近乎。
见了赵贞吉的面,立即笑道:“吴节这才听说赵大人原来是内江人,我是成都府新津县的,说起来咱们还是同乡呢!早知如此,我就该先来老大人那里拜拜门。”
却不想,这句话一说出口,赵贞吉立即板起了脸:“拜什么门,就因为你我是同乡。若是那严嵩这样的歼佞与你是同乡,是否也要去拜拜?”
吴节有些没趣,严党现在虽然人人喊打,可人家还是大明朝的首辅,又不是乱党,怎么就拜不得了?
赵贞吉还是不肯罢休,继续骂道:“你们这些天子近臣,一个个都喜欢走捷径,不是君子之道。你吴节就不说了,当年严嵩寿宴,张居正居然去祝贺,还写下了阿谀逢迎之辞,没得让人恶心。”
说到这里,他“呸!”一声朝雪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什么‘声明悬曰月’,什么‘补衮功无匹,晚节更怡然’,俗不可耐,连名节都不要了。”
吴节嘿一声笑出来,这个张居正居然还能写出这样的诗来,无论如何,名节上的污点是洗不脱的。
见吴节笑,赵吉贞突然也笑起来,摇头:“哎,人老了,姓子却更急。”
吴节见他心情好些,就问:“赵大人,这案子你来怎么审?”
“怎么审?”赵贞吉恨恨道:“海瑞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陛下就要杀他的头,怎么不叫忠贞正直之士心凉?我看海大人说说的‘嘉靖嘉靖,皆言家家皆净’之言说得很有道理嘛!”
吴节:“赵大人,赵大人,你就别发牢搔了,对于海大人的品质,吴节是很佩服的。咱们这不是在商量该如何判这个案子吗,无论如何,得保住海大人一命。”
赵贞吉这才回过头上下看着吴节:“这是吴大人的意思还是……”
吴节:“这是我本人的意见,不过,我朝制度,言官可风闻奏事。海大人来京之前可是御史,他上折子也可以理解。”
赵贞洁面色缓和下来:“其实,这案子真没办法判。”
吴节笑了笑:“判不下来就不判好了,拖下去就是。要不,大人你劝海瑞上个折子请罪,毕竟,驾前失仪、辱骂君父是他不对在先。”
赵贞吉这才开心起来:“对的,这样做是对的,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