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昉看着众人吃惊的模样,特意解释道:“我娘习惯自己装帧札记,不论厚薄,每年四本。熙宁二年我娘病得厉害,没有记札记,所以最后两本就是熙宁元年秋冬天的。”
九娘低声问:“阿昉哥哥你可仔细找过了?”她明明记得秋天的那本还是她亲手装帧过的!还夹了好几片红似火的枫叶!
苏昉点点头:“绝对不会错的,因为王婆婆今年晒书时数的札记总数量和我这几天点出来的一模一样。所以应该是我搬来庄子前就丢了!”
孟彦弼赶紧问:“搬来之前放在哪里的?”
苏昉无奈地叹了口气:“都和我娘的遗物堆放在一间后罩房里。”他看看苏昕和九娘:“对,就是我家暖房酒那天,你们躲着偷听我姨母说话的那间。”
孟彦弼想到炭张家的事,立刻张嘴就问:“会不会你娘早就发现你姨母和你爹那个?记在了札记上,所以才被害死了?札记也被毁尸灭迹了?”陈太初尴尬地赶紧捂住他的嘴,向苏昉致歉。赵浅予和六娘都目瞪口呆地看向苏昉,又看向翻着白眼看天的苏昕。
苏昉面色苍白,抿唇不语。
九娘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问苏昉:“阿昉哥哥,你刚才说你娘最后几个月病得厉害,没有记札记,那札记是她自己装帧的还是别人帮她装帧的?”
苏昉一震。
“熙宁元年冬天,我娘陪着太后去巩义祭扫皇陵了。我娘最后一本札记,一直叠在她书案上头。那最后的一叠,是我娘去了以后,她的两个女使收拾遗物时,代为装帧的——”苏昉口齿间都觉得艰涩起来。
陈太初霍然抬头。
苏昉看着陈太初,一字一字地说:“晚诗和晚词两位姐姐正是替我娘收拾遗物的人。”
“然后她们就被诬陷成偷盗主家财物,从而赶出了苏家?变为了贱籍?”陈太初接口道。
“那就肯定不是丢了,而是被偷了!”孟彦弼弓起身子低低地说:“阿昉,你娘一定记下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或者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苏昉吸了口气,勉强笑道:“算了,我娘过世已久,札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已经想到娘的病和去世会不会也和这不翼而飞的两本札记有关了。还有被张子厚收留的晚词,还在不在汴京?她们有没有看到过什么?但这不是桃源社的事,和阮玉郎案无关,无需拿出来和他们商讨。
陈太初温和地道:“阿昉,当初我们结识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你娘往日的女史。不只是孟家的事、阮玉郎的事才是事。二哥的亲事也是我们的事。六郎的家事也是我们的事。你的事、你娘的事,自然也是我们桃源社一众兄弟姐妹的事。你要是有什么猜度和线索,尽管说出来,我们人多,可以一起帮着你想。若是需要找那个晚词或者张子厚,我和六郎也能帮得上忙。”
苏昉看着陈太初片刻,用力点了点头,想了会儿,忽地压低了嗓子凑近陈太初说:“其实我有些怀疑高似——嘘!他听力极佳,我们轻些说。”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凑过头来。
“当初我娘的药,爹爹说不可能有问题,因为有高似暗中盯着。可我看姨母的神情,分明是极有问题的。所以我不相信高似。这次阮玉郎的事我告诉爹爹后,才知道高似四年前就在查阮玉郎这个人了,而且还查出了泉州案。可偏偏没有什么大的收获。”苏昉以更低的声音道:“钱!主犯!都不见了。我总觉得我爹爹太过信任他了,我们都能想得到阮玉郎的钱流去何处,他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四年里毫无所察?”
陈太初想了想:“他当年就不让你和晚词接触,在相国寺拦过你!”
孟彦弼压低了嗓子道:“小李广带御器械高似啊——我打不过他。太初?我们两个能把他拿下吗?对了,要不趁着表叔在这里,直接拿下审吧,太可疑了。万一他再和阮玉郎有什么关系,我们可被他一锅端了!”
苏昕看看这个孟二哥:“如果他和阮玉郎有关系,我大伯该死了几百几千次了吧?!”
苏昉和陈太初面面相觑。苏昕的话难听,却也有道理。
六娘和赵浅予屏息以待,几乎不敢出声,听了苏昕的话,都看向九娘。
九娘却在苦苦思索着,熙宁元年的秋冬天,她到底记下了什么?秋天节日多,立秋、秋社、中秋、重阳、天宁节、太后寿辰,她常出入宫,受过赵栩娘亲的特意感谢,也听到了郭太妃的秘事。然后冬天最大的事莫过于她陪着太后去巩义祭扫皇陵,五帝六陵,十几座皇后陵,百座亲王宗室墓,名将勋臣墓,连着十多天,方圆六十里,车驾人马不停,祭扫香火不断,人人都精疲力竭。她有些什么感慨,也只是稍作记录而已,但她就是从巩义回京后才生病的。这两本札记和她的病有无关系?和二房前来“帮忙”又有无关系?晚诗和晚词又因此遭殃。
九娘现在绝不会认为那两本札记是“丢”了。可能看到她札记的,应该只有家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