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栩看着那被子缩成蚕蛹一般,想不起来自己七岁的时候在做些什么,大概是白天拼命读书,晚上拼命练武,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为的也是娘亲和妹妹。无论几岁的孩童,心里总清清楚楚,谁才是真心疼爱自己的那个人。
他提防着阮玉郎对赵梣不利,借着整顿皇城司,把殿前司精锐都调入了福宁殿,听着赵梣这句话,忽然心中一动。
阮玉郎要的是什么?他们一直被他步步算计,应对得艰辛无比,为何总不能抢得先机?他想要的,让他得逞又如何?如果先把他要的结果送给他呢?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破不立!
赵栩长身而起,行礼告退。雨越来越大,汴京城笼在烟雨间,迷濛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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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黄土飞扬,凤州城内百姓依旧在过端午节,一早就有不少人推着太平车往城外的军营而去,车上满载着雄黄酒和各色粽子。
凤州仅治梁泉、两当、河池三县,却和凤翔府成犄角之势,一旦失守,南面利州路和东南方的京西南路将直面西夏铁蹄。王之纯率领八万大军,支援秦州不及,只能就地改驻扎在凤州,这几日三县百姓大多已迁入凤州城内安置,还有些转往京兆府而去。
陈太初烈日之下跟着统帅王之纯巡营后转回凤州西城门,见城门前壕沟的拓宽加深已完工,义勇们正往里头倒黑色石油。
“太初啊,你调来的这几十桶石油威力巨大,只可惜数量太少。只能大多用在此地了。”王之纯比陈青年长五六岁,指着壕沟里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石油对陈太初笑着说,又问他身旁的钱副将:“用这石油做的那种火箭可完工了?”
钱副将赶紧点头道:“今晚能赶出三千支来!这次还多亏小陈将军带来了飞山雄武军的五位砲手!咱们的双梢砲可算能派上用了!那些个蒺藜火球、□□烟球、震天雷、霹雳炮,顶个三天三夜没问题!”
王之纯摇头苦笑着告诉陈太初:“你是不知道,我这军中,仅有十一名砲手,会用双梢砲的不足一半,就这五六个,三发未必能中一发!能击中敌方全靠老天爷帮忙。”
陈太初拱手道:“先帝每年都巡视飞山雄武军,必会演练发砲。爹爹很熟悉这几位的本事。也亏得雄武军指挥使崔叔父高抬贵手,才能让他们和太初同来。太初不敢居功。”
王之纯叹了口气,进了城门:“我记得当年成宗帝时,雄武军还有考核砲手和区分一等二等三等的各种规定。后来蔡佑当政,因演习耗费钱财太过,便取消了,实在可惜。”这文官管武事,哪里能想到对阵时所需的方方面面!
陈太初笑道:“伯父营中有十一位砲手已属难得,小侄在大名府时,大名府不过只有四名砲手,三发也只能中一而已。”他也知道秦凤军有三位好砲手,都在秦州,如今和大哥一样,生死不明。
王之纯带着陈太初上了登城道,没几步路就站在了西城门之上。
“太初,不说我秦凤路六军,就算加上永兴军路保安军,我们大赵西军的将帅,没有一个相信你哥哥陈元初会投敌叛国的。”王之纯看着城楼下密密麻麻的人头,淡然道:“我们和你爹爹,都曾并肩作战过。他最多时身中八箭,刚回营,一听敌军又来,箭都不拔,转身上马再战。每次作战,他必定冲在第一个。陈家男儿,我们信得过!这西军每日送回京中的军报,必然无一句会提陈元初投敌五个字!京中来凤州和凤翔的两路刑部兵部大理寺等人,绝无一人会听到军中传言陈元初投敌!”他轻抚自己的五缕长须,傲然道:“西夏梁氏未免太小看我等了!”
陈太初来了两日,虽然讶异这位伯父丝毫不疑自己,却头一回听他说起缘由,还有爹爹的往事。他心中激荡,热血沸腾,拱手就要下拜:“小侄代爹爹和兄长谢过各位伯父叔父!”
王之纯扶起他,叹道:“只可惜苏相离开了朝堂,京中之人,却不如边陲之地的我们看得清楚,恐怕你爹娘要受委屈了。”
陈太初坦然道:“我爹爹受得住!”还有,他相信六郎、九娘、张子厚、苏昉,他们定会全力以赴对抗阮玉郎。只要等在凤州的各部精锐亲眼见到他击退西夏大军,见不到他哥哥,自然会回京禀报实情。
“太初,可知道为何我要在城外扎营?”王之纯正在视察女墙后的床弩,忽然转身问陈太初:“无需顾忌,想什么说什么。”
“小侄看这凤州城的城池远比不上秦州城牢固,四大城门内外瓮城俱无,难守易攻。伯父依托凤州城,在城西城北设立大军营帐,绵延数十里,挡住秦州方向而来的西夏大军,围护住了凤州城,您从西边成州和南边兴州的调用军粮军备,再有五千精兵保证和东北的凤翔府军情畅通互通有无,如此一来,无险可守的凤州城,西连成州,背靠兴州,东连凤翔,便能将西夏大军挡在利州路和京西南路以外。”陈太初观察了两日,对王之纯布阵调兵之能十分钦佩。
王之纯哈哈大笑道:“不错!后生可畏,陈汉臣真是让我羡慕啊!”
咚咚咚脚步声响,两名斥候被带了上来。
“禀报王将军!西夏大军来犯,离我中军营帐尚有三十里!三个时辰将至凤州城城西!”
王之纯点头道:“传令——迎战西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