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红着脸转身看着赵栩,鼓足勇气道:“我并没有恼你,只是怕你——情不自禁……”明明白日里亮堂堂,她脑中却浮现出黑夜里灼烫到自己的恐怖之物,声音都发颤起来,难以启齿。
“那夜是我不好。”赵栩见她面红耳赤身子都有些颤抖,心里也惭愧得很,赶紧握住她的手:“阿妧你放心,我怎会那样轻慢你?无论如何都会在成亲以后再行夫妻之礼。”他目露恳求:“只是你莫要再冷落我。”
九娘松了口气,至于成亲以后,她也就自欺欺人先不管了,只顾眼前。她抽出手来:“那你便答应我,只做个正经君子。”
赵栩握了握拳,点头道:“一言为定。”心里却想到方绍朴话糙理不糙,见多不怪也是条路,他的确不能操之过急,悬崖勒马他必定能做到,却也是极痛极苦的事。他正襟危坐,看向舆图。
“我们从河间府先到契丹南京析津府,五百里路不到。”赵栩修长的手指沿着析津府向上:“耶律奥野在析津府等我们,再从析津府北上到大定府,应该还有九百里路。”
九娘见他从善如流,也心定了不少,想了想道:“那就算是一千五百里路的话,我们如今一天能走百里,半个月就能到中京?”
“不错。今年七夕就要在中京过了。”赵栩想起那年七夕自己在州西瓦子给九娘插上牡丹钗的情景,轻叹了一声。斗转星移人事皆非,兜兜转转悲欢离合,那枝牡丹钗却还在自己手里,未到她鬓边,看来要留待成亲前再插钗了。
说到七夕,九娘静了一静,侧过身子道:“六哥?”
这一瞬间两人心意相通,默默看着彼此,渐渐露出笑容。
“对不住。”九娘诚心诚意。
赵栩好不容易压下将她搂入怀中的念头,揶揄道:“三送□□,我和那牡丹钗都真的好生可怜。”
九娘想了想:“那我也送你一样什么,你也退还三次给我?”
赵栩笑道:“不妥,不如你送我三样好东西,我收三次。”
“好。”九娘爽快应了,想起一事来,点了点舆图上的大定府,问道:“六哥,你说契丹丢了上京,东京道也都被女真所占,却迁都到离黄龙府这么近的大定府,岂不依然十分危险?为何不迁都西京或南京?”
赵栩反问道:“阿妧可知道南京析津府因何会成为契丹陪都?”
九娘思索了片刻:“富庶之地的原由?析津府原来是燕京,燕云十六州向来农耕富足,商贾云集,不然大赵也不会为了燕云十六州和契丹打了二十五年的仗。”
赵栩长叹一声:“不错,自德宗以来,历代大赵给契丹的钱银绢帛,都在析津府交易,契丹最大的榷场也在那里。我和太初曾偷偷去过一次,《契丹国志》所载无误:大内壮丽,城北有市,陆海百货,聚于其中。繁华不逊于我大赵东京。只要析津府还在,契丹国库就还能勉强维系。因此迁都中京,实属无奈之举。”
“契丹是为了保住南京不被女真人夺走?”九娘恍然大悟。
“不错。”赵栩在舆图上了画了一个圈:“这些地方,依然还是契丹所有,有草有马有人有钱。何况女真攻下上京的手段和攻下秦州如出一辙。七八年前高似就有不少手下潜伏在上京做奸细,收买了许多军士、泼皮无赖,因此才能一举得手。但若要一个个城池拿下来,女真定然要付出大代价。北方九月入冬,更不利于骑兵作战。”
见赵栩这么耐心讲解局势分析给自己听,九娘更加安心,两人细细商议起和耶律奥野见面后的安排来。
***
离河间府尚有三百多里路,陈元初陈太初一行人轻装简行,投宿在博野的正店中。他们带着苏昉和穆辛夷,两千五百里路行了十多天,赶得并不急,每日卯时出发,黄昏前就歇息下来。
穆辛夷照常去市集里买了些瓜果,送到陈元初陈太初苏昉的房里,笑嘻嘻说了今晚会吃些什么,又乐呵呵地给他们看她在市集上买的玩意,有意思的玩意被她说得有趣生动,就是普通玩意,她也能将那卖的人说出有趣的事来。陈太初和苏昉倒听得津津有味。
陈元初的伤势渐渐复原,他一路冷眼看穆辛夷,慢慢也没了起初的敌意。无论住在他们属下经营的正店脚店甚至货行,还是投宿在小乡村农家里,穆辛夷都泰然处之,既不多嘴打听,也不嫌弃鄙陋。听他和太初、苏昉三人说话,她也并非不懂世事不通文墨之人,偶有妙语,让苏昉都十分讶异。
苏昉说起穆辛夷:是个通透的女子,至纯至净,无关风月,无关家国。无关风月?陈元初不这么以为,瞎子都看得出穆辛夷满心满眼只有太初。可苏昉却坚持说她的满心满眼都是太初依然无关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