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窗口看着他们二人的九娘,心头说不出的怅然。明明在南京未必就见不到穆辛夷,到中京后也应该会见到她,此时此刻,却有一种此生不复相见的离愁,笼罩着院子里的他们,也笼罩着屋子里的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注解:
1、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出自《南华经》(庄子)
2、太初会好好的。谢谢微博私信我的姑娘。
第271章
第二百七十一章
陈太初回到偏厅时, 夜幕已低垂, 赵栩他们仍在商谈。驿馆的使者从延芳淀也回到了永平馆, 正在拜见赵栩, 回禀一切顺当。跟着又有仆从送进来消夏的各色果子和冰饮。
等使者退出了出去, 陈元初大口喝着冰饮:“你可不要被她赖上。六郎说得对, 她不但不傻, 还有心得很。”
陈太初朝兄长点点头笑了笑, 将穆辛夷所言熙州的收复有李穆桃暗中出力的事说了。
赵栩抬手将案上的一张纸丢入一旁的冰盆里, 看着墨迹化开,冰水渐渐沁出黑色丝线,又稀释成灰黑淡雾散开来。陈太初不经意看了一眼, 正是熙州收复的飞奴传信。
“你是说李穆桃有践行诺言的意思?”赵栩皱了皱眉。
“若能利用她和梁氏的内斗, 倒可少了借兵西征一事。”陈太初想了想:“我们七月初抵达中京,若按你原先的计划,助契丹收回上京,自黑龙江起,以纳水、辽河为界, 东归金国,西归契丹。若能立约, 也是八月里的事。再说服契丹借兵借道借粮, 只怕能出征夏州时已经要十月。十月开始北方已进入严冬, 不利于战事。”
赵栩扬起眉:“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穆辛夷的意思?”九娘和苏昉都一怔,齐齐看向赵栩, 。九娘第一次听到他对太初语气这么不善,不由得担心起来。
“你误解小鱼了,是我的意思。”陈太初目光清澈见底,和赵栩坦荡对视:“你腿伤未愈,京中定王殿下一事,可见阮玉郎还会有异动。太皇太后又召了孟家的钱供奉入宫,前朝虽初稳,后廷却仍有诸多不定之可能。若能拦住女真南下之野心,拿下梁氏,和为上策。你该早日回京定乾坤,来日方长,待励精图治后再作西征和北伐也不晚。”
苏昉点头道:“太初此言不错,契丹皇室动荡了几十年,耶律氏一族恐怕对萧氏支持他们兄妹二人甚是不满。如今耶律延熹兄妹依然无法决策朝政之事,只怕六郎所谋借兵一事不易。”
陈元初搁下空碗:“我认为六郎之谋甚妥。我大赵借兵仅仅借契丹大同府、云内州的重骑一两万押阵而已,为的是断了西夏再次联盟契丹的念头。我们只需从真定府、太原府集合河北西路、河东路大军越过黄河,会合永兴军路延安府青涧城的种家军重骑,即可从夏州直下兴庆府。”
赵栩点头道:“太初,宽之,你们所言有理。然西夏百年来都是我大赵心腹大患,至今三次大战,耗损军饷过亿,死伤军士近十万。每每战局不利,李氏就低声下气求和称臣,一旦休养生息了,又卷土重来。西夏服软要请我朝赐银抚民,强硬时便索取岁贡和茶叶,左右都是伸手。若无李氏这只饿狼,我大赵百万禁军何须蓄兵三分之一于西北?我大赵西北三十万大军,可有一日安心过?李穆桃想要借契丹和大赵之力拿下梁氏,但凭她一己之力,就能一改西夏百年来的国策?就可左右党项和西夏十二军司一贯的想法?”
陈太初默然了片刻,垂眸道:“六郎你说的也对。”
九娘将一碗冰饮递给陈太初,笑道:“六哥和元初大哥主战,阿昉和太初两位表哥主和,倒似朝中的两派呢。阿妧没有机会上金殿听朝臣们唇枪舌战的壮观景象,眼下倒是体会到了。我猜朝中恐怕表舅会主和,张理少会主战?”入了契丹境后,飞奴传书只能到河间府,再靠人力送达,比往日要慢了一天。但这几日苏瞻和张子厚依然天天各自有信来,孟在的信也是每日不断。
赵栩四人被九娘一打岔,不禁都笑了起来,各自吃起手边的冰饮或果子来。
九娘柔声道:“其实四国局势,瞬息万变,不可以一计定论。我们到河间府的时候,也料不到能这么快收复熙州。下个月又会发生什么,谁能知道?若能先利用李穆桃掀起西夏内斗,自然是好事。毕竟契丹能否应承借兵,耶律延熹能否掌权,也非我们能全盘掌控的。更何况李穆桃有心投靠,若能联合三方,制约金国,岂非大善?待和谈结束后,局势自然明朗,届时你们再定是先攘外再安内,还是先安内再攘外,也不算迟。”
赵栩静静注视着九娘,点了点头,推动轮椅到了陈太初面前:“太初,我确实对李穆桃和穆辛夷有成见。我们先处置好女真再行商议,若我有好战喜功之意,你直接说我就是。”
陈太初看看赵栩,又看了看九娘和陈元初,吸了一口气道:“六郎,宽之是为国为民为天下人着想,不愿生灵涂炭。可是很惭愧,一直以来我杀了许多人,也知道保家卫国是我陈太初的职责所在,但自己性子里确实有懦弱之处,有畏战之心,天人交战时常有之,只是自己都不敢面对,也从来不敢承认。若有来世——”
他垂首轻声道:“我只愿为一棵树,也不愿再度为人。”
陈太初抬起眼,歉然道:“对不住。”
赵栩定定地看着陈太初,脸色阴沉,眼中燃起熊熊怒火。他能接受苏昉主和,却不能接受自己不知道陈太初有这样的畏战之心。他和太初一同长大,竟从未发觉他还有这样的心思。赵栩生气自己不够细致,更担忧太初的状态。陈太初如果真的有畏战之心,上了沙场杀敌对阵时他定然极难受,一旦压抑不住,极有可能陷自己于死地,陷大军于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