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到“兵祸”这两个字的时候,陆云岫一扫往日散漫模样,她立于晨光中,晨光一瞬凝聚,落于她身,便好似利剑出鞘,满目锋芒。
信使被那锋利的气势镇住,愣了一瞬,然后眼中闪过喜色:“是,属下必不负主君嘱托。”
他起身离去,在离去时,又听到陆云岫轻声说了什么,心中顿时一凛,离去的步伐更为沉重。
陆云岫说的话是:“听说吴王有一幼子也是往汀水而去……”
陆云岫站起身来,看着来人离去的方向,神情漠然,并非是听说,那消息是从裴喻处得来。
吴王,发动兵祸失败,却因是先帝爱子而免于一死,被囚于宗府之中,三月后因‘惊惧’而死。
他死前,子嗣手下故旧被扫荡一清,死后,势力更是被连根拔起。
陆云岫近来针对裴喻,未曾见到什么成效,却意外得到了吴王尚有后裔存世的信息——吴王有一幼子当年曾往汀水之地逃去。
陆云岫在心底冷笑,从裴氏得到消息,吴王幼子往裴氏势力之内的汀水而去,裴喻一年前回祖地祭祖,却莫名出现在汀水绕过的隗桐,然后又从隗桐带回来一个与陆云知有几分相似的祝沉璧!
陆云岫浑身的气势一点点的凝聚,那张信纸上带来的消息不止于此,但就是这样一个消息,让她如鲠在喉。
那畜生居然还有子嗣在世!
她手慢慢的握紧,直到青筋暴起,她阿娘死了,还有本该平安诞下的她的弟妹也死了,杀她们的人又怎能还有血脉存世!
不叫他吴王一家血脉断绝,不叫他吴王死不瞑目,她又怎么对得起在母亲面前发下的誓言!
还有陆云知,这些年来,陆氏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陆云知。
当日陆云知是最早被冲散的,身边护卫也是寥寥,她本身还体弱,陆氏对她尚存人间不怎么抱有希望,却总还存着一丝侥幸。
事后查探到的痕迹是陆云知是往东泽方向而去,陆氏便往东泽方向查探了六年,可惜一无所获,只得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
陆云知之父心灰意冷,陆氏都已默认陆云知是死在哪个鸡犬不闻之地,尸骨都被腐朽成了灰,才会半点消息都查探不到。
而现在看来,却另有隐情。
陆云岫思绪不断延展,手慢慢放松,身上的凛冽气息却更为凝聚。
陆氏寻了六年遍寻不见的嫡女,裴喻一找就找到,陆氏保留了六年的‘云知’之名,一夕之间便更改,陆氏等了女儿六年的二夫人,却在女儿刚认回来后没多久,支撑不住离世。
陆云岫想起祝沉璧入陆氏,改名‘陆云璧’,而非重拾‘云知’之名,便心有不对。
裴喻恰巧就寻回祝沉璧,祝沉璧恰巧眉心有痣,眉心有痣的祝沉璧恰巧就是陆云知,这实在是觉得太‘巧’,巧的就好像裴喻明知陆云知在隗桐,故而特意寻过去一般。
陆云岫回想起记忆里陆云知模糊的容颜,哂然一笑,阿知,可从不喜欢眉骨之上那点淡淡的痣,更何谈用胭脂妆点……
陆云岫自顾自的思索着自己的事,连陆云然已经靠近了都没有察觉。
陆云然猛地扑倒了她身上,大声嚷道:“哇,大姐姐,你在想什么这么认真?”
陆云岫微微一笑:“想你是不是又重了。”
陆云然不满:“我才没有,我这是长高了!”
陆云岫看着小豆丁气鼓鼓地等着安慰的模样,却没有开口安抚,任她气 最后气得笑出来。
她们三姐妹中,总要有一个人是无忧无虑的。
陆云岫收敛起了沉思的神情,示意侍女们将零落的纸灰清理干净了,便边想着事,便随意地陪着陆云然聊起来。
如果是其他的娃娃,被阿姐如此敷衍,肯定会生气。
可陆云然不会,她只要在她身边听她说话就会很开心,所以亭中的气氛一时间很活泼。
风拂过高高低低的草木,带来一阵清香,晴空万里,雨后地湿润被一点点的蒸去,暖意四起,绵绵延延的小花似躲似藏,总窥不见痕迹。
一派好风光。
在这样的好风光里,陆云岫抱着陆云然,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让她舒适的打起小呼噜。
她望着高高低低的天空,随意一笑。
总归,有些人是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