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 / 2)

寒冬腊月,屋外大雪纷飞,门窗被寒风吹得呜呜作响,仿佛女子幽怨哭声一般。

李画盈已经烧了好几天,躺在床上神智昏昏沉沉,感觉不到任何冷意。

“殿下,殿下……”

她听到有人似乎在喊她,那声音遥远而熟悉,有点像她记忆中弦月的声音。

李画盈其实记得不太清了。尽管她年少时最爱听弦月唱曲,可十多年前,在她进萧王府的第二天,弦月就代她受过,被萧王妃下令喂了火炭,那夜莺般的嗓音,从此沙哑如六十老妪。

她也很久没听过别人喊她殿下了,毕竟覃国早就亡了。

她的父皇母后,皇兄皇姐,所有宗亲,早在十多年前漠国大军攻破宫门时,就被当场斩杀。只有她,因着曾被名震天下的东晋战神霍丛爱慕,而萧王又在霍丛手下从未赢过,便将她留了下来,还大张旗鼓地带回了漠国萧王府,然后肆意糟蹋。

“殿下,该喝药了……”

“弦月,皇儿今天还没醒过吗?”

那如夜莺一般的声音之外,李画盈还听见了另一把低沉温厚的男声,让她双目立马就一热。

她脑中开始清明了一些,心想自己大概是快要死了,因为她竟然听见了父皇的声音。

都说人之将死,会回光返照,生平之事如走马灯重现。

她是大覃庆元帝最疼爱的永宁公主,哪怕她一向骄纵无度,所有人也要众星捧月地绕着她转。

十四岁那年,各国来使觐见,庆元帝设宴招待,她一曲惊鸿舞名动天下,夺去了北寒萧王妃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

十五岁时,东晋皇帝来访,向庆元帝提出联姻,为东晋武安将军求娶永宁公主。

北寒、南夏、西漠、东晋都是大覃的附属国。然而,她父皇在位的时候,大覃其实已经不太能唤得动附属国,却仍然自持天下共主的身份。

可彼时的李画盈不懂政事,只知道想高攀的覃贵族能绕整个广城一圈,个个都是青年才俊,何时轮得上一个附属国的武夫?可当时庆元帝竟没有马上拒绝,她当场就被气出急病来。

不过庆元帝终究还是疼她的,一看她病了,就马上回绝了东晋皇帝。

一年后,除去东晋之外,其他附属国纷纷自立门户,北寒改成寒国,西漠改成漠国,南夏改成夏国。寒国与漠国结盟攻打大覃,大覃要求东晋勤王,但大覃还没等到东晋的救兵,就被攻破了。

覃皇宫被敌军占领的那一天里,带兵的萧王强迫她看着她的至亲,在她眼前一个个被残杀,那一声又一声的哀嚎,成了往后萦绕她一生的噩梦。从此覃国被灭,她也被萧王掳回寒国萧王府,受尽折辱。

夏国有瘴气作为天然屏障,安然独处,从不参合战事。东晋一直没有更改国号,并且以勤王的名义,开始与寒国、漠国对战。东晋与寒国、漠国隔江相望,有天然优势,更有名将霍丛坐镇,未尝败绩。

萧王每战败一次,回府就会加倍地折腾李画盈。最后一回的时候,她听说寒、漠共三十万大军,企图趁着白水江结冰,强渡而攻,却被霍丛出奇制胜,将两国盟军尽数埋葬在白水江。

两国战败,与东晋议和。萧王谈判归来后,连沐浴更衣都不曾,就直接进了她房里。他扯着她的头发,强迫她扬起脸,在她身上气喘吁吁,贴到她耳边,道:“盈儿,你知道么?东晋除去要求两国割地赔钱以外,还让我交出永宁公主。”

李画盈眼神冰冷,咬着牙不说话。

萧王侧了侧头,看到她这般模样,恶意地笑了笑:“你说那霍丛莫不是傻了?我府里哪有什么永宁公主?那永宁公主当年连正眼都不看我一下,又怎会在我身下婉转承欢呢?”

李画盈早就习惯了他的污言秽语,只是当下知道寒、漠两国从此再无反击之力,也忍不住心下一阵快意。她看了他半晌,缓缓地笑了笑,主动揽住他的脖子:“那别理他就是了。”

萧王最后一次看到她笑,还是当年庆元帝宴请各国的时候。后来为了磨去她那股子傲气,他使了多少法子,最后面对的依然是一张冷冰冰的脸。眼下她这一笑,他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神。

然后,他就听见她语气轻快地说:“只是没想到,我还能在有生之年报得这灭国之恨。”

萧王回过神,脸色阴沉地看着她。

李画盈毫无惧色,仍是笑靥如花。她被他压着,回视他的目光,却一如当年她扫过台下众外使那般漫不经心,仿佛她仍是那不可一世的大覃公主:“你国要亡了,萧王殿下。”

她神色决绝,萧王脸色一变,瞬间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这个无数次企图想要杀他、却也无数次失败的俘虏,在听得他说东晋要他交出自己时,当即就决定要用自己的死,给东晋彻底灭掉寒国的理由。

东晋一直不更换国号,始终以大覃附属国自居。东晋皇帝称永宁公主是大覃唯一的骨血,当年东晋没来得及援救元庆帝,他心里有愧,定是要救出永宁公主。

东晋人一直就是这么装模作样,想要天下,却也想要得名正言顺,出师有名。漠国已经自身难保,若是寒国不交出李画盈,东晋就能以此为借口,继续攻打寒国。

萧王眼神凶狠,用几乎能捏碎骨头的力道,猛地捏住李画盈的下巴。

李画盈吃痛,不由得皱了皱眉。

“李画盈,你以为你能逃?我告诉你,”萧王动作愈发粗暴,神色几近疯狂,“你这辈子都别想!”

萧王将她折腾得昏死过去,然后她便高烧不止。

原本萧王怕她自尽,便卸了她的下巴,屋内所有尖锐物件都被收了起来,还令侍女一刻不停地看着她,可李画盈其实已经连喝水都没什么力气了。

她整日昏昏沉沉,总是梦见小时候。然而即使在梦里,隔着十多年,那梦里的父皇母后,也只是两张模糊的脸。

“父皇……”李画盈泪流不止,梦呓般呢喃,“永宁错了……”

十多年前,她不该任性,不该拒绝霍丛。她是大覃的罪人,如有再生,她定然不会任性,她愿意和亲远嫁,保大覃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