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时候,第一班车是早上六点,他五点半就站在了那里。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偶尔路过的汽车。九点开始的高考对他来说本是人生最珍贵的机遇, 他却儿戏一样当成了赌注。
太阳将升未升的时候,梁成东起来晨跑, 刚打开房门,就看见门口蜷缩着一个身影。那人听见开门声就抬起头来, 竟然是余和平。
梁成东大吃一惊, 问:“你怎么在这?”
余和平身上裹着潮气, 站起来说:“我来找你。”
“你找我做什么,今天不是要高考么?”
“我跟你说了,你不陪考, 我就不考了。”余和平看着梁成东,说:“你果然不会去陪我,我都没猜错。”
“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梁成东有些生气,“高考你也敢这么乱来么?”
“那你今天有空么?”
梁成东看着余和平的眼睛, 薄唇紧紧抿着,半天才说:“你不要胡闹!”
“你不是说高考是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么,这么重要的时刻, 我想你陪着我。他们都有人陪,就我没有!”
“你家里人呢?他们知道你这么胡来么?”梁成东越说越生气,“你回家去,赶紧!”
“我不走……”
梁成东就伸手去拽他, 把他往楼梯口推,余和平抓住栏杆,就是不松手。楼上有户人家估计是听到了动静,打开一点门偷偷朝他们看。梁成东松开了余和平,说:“你要胡闹是吧?”
余和平双眼都是眼泪,抓着栏杆就是不松开。
梁成东索性不再管他,直接朝楼下走。余和平就跟着他,他出来跑步的时候余和平还是跟着他,太阳从东方升起来,金色的阳光不冷不热,风也开始暖了起来。梁成东心里有气,就故意跑的很快,跑的也比平时要远,余和平背着书包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他显然平时就缺乏锻炼,个头又没梁成东高,腿也没有梁成东长,很快就被甩到了后头。
余和平大概已经魔怔了,他觉得他现在和梁成东的状态就像是他以后的人生,梁成东跑的太快,他追不上,无论如何他都追不上。他又觉得自己很无耻,羞耻,竟这样死皮赖脸地缠着一个好人。
他这么做是对是错,他也不想知道,反正他一直都是这样可鄙的人生,或许从头到尾都不会改变。
最后他实在追不上了,就瘫坐在路边,抱着他的书包喘气。
但他竟不再悲伤,只是觉得很累,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下来,太阳高高地升起来,这又是炎热的一天。
如果一开始余和平就是这样闯入梁成东的生活里,梁成东大概会把他当成神经病,变态,别说不会理他,甚至还可能会报警。
但问题就在于他认识余和平已经很久了,余和平在他心里已经留下了固有印象,那就是很温顺,甚至有些可怜和阴翳的一个孩子,他甚至都不觉得余和平真的有十九岁。已经有了这样的印象,在面对如今余和平的行为举止的时候,心情就变得异常复杂。
他是老师,因此更知道教育对于余和平这样的孩子的重要性。可他也知道余和平这是缠上自己了,他不能管,管了可能就甩不掉了。
但是他和余欢已经结束,和余和平往来,别说余欢和陈平会不高兴,他自己其实也不愿意。他不想和那个家庭再有任何尴尬的往来,何况他隐约洞悉了余和平对他不可言说的欲望。
他才想到余和平已经十九岁了,他是人是鬼,大概早已经定性,不能更改。他注定是一个扭曲的人。
梁成东就往回走,却再也没有看到余和平的身影。
梁成东有些心慌,将附近都找了一遍,还尝试着叫了几声:“和平?余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