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林平伯,见萧弋舟要为陈湛兴兵讨伐他了,故而派遣暗卫率先动手?
依林家的士族旧部势力,在平常埋伏一些影卫打手,这是很平常之事。
嬴妲这么想着,她将脑袋默默地从里头探出来少许,从琴台边沿露出一双滚圆好奇的眸,打量着房内一切。
黑影不敌萧弋舟的剑势,腹部、手臂被八创,他被逼至墙角之际,回身撤剑欲刺萧弋舟双目,在他直面萧弋舟而去时,嬴妲不期然撞上那双眼睛,猛然一惊,登时一屁股摔在地上,她“哎哟”一声惨叫起来。
萧弋舟皱眉,肉掌抓了黑影刺来的剑,两个男人似乎同时为这声惨叫滞顿了少顷,萧弋舟快人一步,脚踢开黑影的手腕,黑影趁势急掠出去,跳出庭院率领院中一班残兵旧部逃了。
如疾风过境,留下满院狼藉,萧煜持剑走入房内,回话道:“世子……”
他正要禀告伤亡情况,猛不丁撞见世子握着剑锋的手,鲜血淋漓,吃了一惊,“世子你——”
萧弋舟将左掌中剑掷于地上,疾步朝琴台后走去,嬴妲那一记假摔,摔得也不甚痛,为了演下去,只好又娇娇地“哎哟”几声,萧弋舟右手将剑扔在琴台上,将她扯起来,嬴妲乖乖地坐好。
萧弋舟的目光在她脸颊上逡巡少顷,声调颇冷:“看清了?”
嬴妲悄悄睁开双目,垂下眼睑,“看清了。”
在垂下目光之时,猛然见到他滴血的左手,嬴妲怔住了,“你手受伤了!”
她要抓他左臂,萧弋舟蹙眉抽开,“不碍事。”
见她无恙,只是装疯卖傻,他无奈且恼恨地起身,走了回去,“萧煜,跟我出来。”
他们也走了,嬴妲爬上来坐到杌子上,坐了一会又心绪不宁地走到门口,拾起了萧弋舟方才掷于地上染血的剑。
剑锋平滑,切口极薄,如有吹毛断发之能。
嬴妲的心,涌上来一阵狂喜,可还没等这狂喜揣回腹中,但随即又陷入了一团迷雾里。
表兄是不是误会了,萧弋舟不可能成为陈湛驱策之犬马……
她一直以为,父兄皆殉国,连表兄也不能幸免,今日见他还尚在人世,嬴妲很惊喜,可她也感到担忧,表兄一家忠君报国,宁折不弯,他如还活着,必定会寻觅时机、不惜代价复国。
昔日卞朝之江山,如今过半落入陈湛之手,余下西绥,恐将继续作壁上观,夏侯孝与林平伯,又不像是能成事之人,单凭表兄一人之力,实在蚍蜉撼树。
难道他们还有别的帮手不成?
方才夜琅应是认出了她的声音了,出招都慢了不少,他知道自己此时待在萧弋舟身边,说不准方才还听去了不少她和萧弋舟的动静!
这……
她咬咬唇,越来越觉得萧弋舟坏透顶了!他故意的!
*
萧弋舟朝薄纱橱映出的窈窕的纤影望了眼,她在房中,手里拿着那柄残剑。
她在思量别的男人。
萧弋舟漠然回头,鄢楚楚已将他掌心的伤痕包扎好了。
“伤了多少人?”
萧煜道:“我方没甚伤亡,只是棠棣姑娘,夜起之时不慎被刺杀一剑,也是皮肉伤,伤口不深。”
鄢楚楚蹙了如柳叶般的细眉:“来者何人?竟敢如此大胆。”
常年跟随世子走动,外人谈及西绥皆不可小觑,无人不敬畏,鄢楚楚还是头一回见到敢有无名小卒刺杀世子。
萧弋舟将左手抽回来,伤口包扎得很是精致,喷了烈酒,裹上之后已不再渗血了,他低声道:“我被刺杀一事,不要外传。”
萧煜不明白,“世子今早让我散播消息,原来是为了引他们前来?”
可既然如此,为何又不让陈湛知晓?这事正好可以让陈湛出手调查打压。
萧弋舟笑了下,“我想验证一件事。”
有些人还尚在人间,当日火焰吞没宫城时,却能视若无睹。明明知晓他最深爱的表妹在宫中,将被乱军铁蹄挥刀斩杀,他能忍而不动。
可这样温润如玉的表兄,蠢女人却对她念念不忘。
方才她是故意摔倒,让他分心放走夜琅。
这把戏太过拙劣。
他的目光冰冷无比。
萧煜弄明白了,世子并不想让刺客死,至少是不能死在陈湛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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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妲等了许久,萧弋舟才走回房内,受伤的左手已经被包扎好了,嬴妲见他白袍上沾了血迹,咬唇道:“公子,备热汤沐浴吧……”
萧弋舟背过身,点头。
从表兄出现之后,他又变成了生人勿近的模样,嬴妲捏了捏手掌,出门去叫水。
热汤被倒入浴桶,房内霎时间晕起薄雾来,烟绿走出寝房时,对候在门外的嬴妲说道:“你未曾来时,都是棠棣服侍公子沐浴,她今日被刺客重伤了,恐来不了,公子也受了伤,行动也有不便之处,你便伶俐些等着。”
嬴妲怔愣着听完,慢吞吞地将脑袋点了下,烟绿与蔚云才去了。
她靠在雕花木门上,黯然地想,原来棠棣为他擦洗过身体,服侍他更衣,那不就是看光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