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们感受到了大地的微微颤抖,远处渐渐传来了步伐喧嚣之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来势汹汹,仿佛饕餮蚕食掠夺的声音。
摇光举起剑,高声下令:“备战!”
战鼓敲响,是远胜于世间一切乐器的悲壮。
“弓箭手已就位!”
“火焰矢已就位!”
“投石机已就位!”
“火石,烈油,干草,皆已就位!”
将领们的声音此起彼伏,铿锵有力。
“将士们!”
“在!”
“今日是场恶战,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我们也没有身经百战的大将军,我们只有我们自己,而你们身后,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妻子儿女,也只有我们,我们但凡退一步,她们便无处可退,所以我们一步也不能退!”
“不退!”
“我,天枢长公主,越州王,今日在此立誓,城在我在,城亡我亡,管他是什么怪物,休想在我面前踏入城门半步!”
女子的声音清冽而高贵,带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压和悲悯,经由夜风传入了城门每一个将士的耳里。
那些因为担心没有好的将领而感到不安的兵士们突然感到了安心,他们不是群龙无首,他们有一个最可靠的领袖。
他们觉得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她不退,那他们也不会退,即便是化为尸骨,也会横亘于战场,阻挠想要入侵他们家园的怪物。
当第一个人影出现在视野里时,摇光高声下令:“开战!远程弓箭手,射!”
密密麻麻的白羽挟裹着非生即死的决绝飞向敌人的方向,依稀可以听见箭头刺入肉里后怦然倒地的声音。
然而对方人实在太多了,箭矢射杀了前排冲锋兵,后面的蛊兵依然丝毫没有畏惧地蜂拥而上。
他们根本不怕死,箭雨根本没有办法阻挡他们的步伐,他们麻木地不管不顾地踩踏着同伴的尸体往前方冲着。
一直前进,杀死所有敌人,永不后退。
这是他们收到的指令,再无其他。
庞大的怪物军团就这样顶着箭矢往前移动着,到了离城门大概两三里的地方。
摇光再次下令:“远程弓箭手后退,换火焰箭头!”
“是!”
于是很快城墙上分为两批,一批装上火焰箭矢,一批负责射击。
一团一团火箭直直地坠入了敌方军队。
摇光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她不确定火烧有没有用,她靠的全是猜测,如果说蛊虫喜阴湿,遇水则生,那么很有可能蛊虫也畏高温,遇火则亡。
她相信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没有任何事物会是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它必然会有弱点,而摇光也只能凭借常理去推测蛊虫畏火,所以她命人备下了许多火种,以图火攻。
这是她最大的后手,也是一次惊世豪赌。
成,则温阳城还有救,或许能撑到援兵赶来,不成,那恐怕今日自己只能死在这里。
所幸她是个好运气的姑娘,她赌对了。
那些燃烧着火焰的箭矢坠入人群里,点燃了他们的发梢和衣物,一寸一寸地蚕食着他们的皮肤,炙烤着他们的五脏六腑。
蛊兵是活死人,他们皆已死过一回,他们依靠着蛊虫活着,他们没有感知。
可是当火焰灼烧着他们时,他们体内的蛊虫在高温下一点一点死去,然后他们失去了力量,重新拥有了感知,剧烈地灼伤的疼痛一下袭来,然而还没来得及感受这久违的痛苦,他们就再一次死去了。
摇光站在城墙上,看着大批大批的蛊兵在凄厉的哀嚎惨叫中倒下,她没有一丝愉悦,因为这太残忍了,可是她也没有一丝犹疑,因为这就是这个世界的世道。
还是那句话,有人的战争是为了掠夺,而有人的战争是为了守护,而无论是因为什么,都意味着死亡和牺牲。
她不是神,她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去庇护她所能庇护的一切。
火焰箭一批一批射了过去,蛊兵一批又一批倒下。
然而蛊兵实在太多了,十万蛊兵,刚刚被清江之水滋润过,正生龙活虎,贪婪地等待着吮吸鲜血,一千个弓箭手的箭矢并不能使其溃败,中箭倒下的是少数,更多的蛊兵红着眼加快了步伐往城门冲着。
眼看就要逼近了,摇光当机立断:“投石机!”
立时大块大块的石头跨越过城门往城外砸去,投石机投的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绑着火石和干草淋着油的石头,点燃后再通过投石机抛掷出去。
火石的火源比火焰箭头更大,造成的伤害面积也更广,再加上油,大片大片的蛊兵在这样的攻击下倒下了。
距离更近,死伤更多,惨叫更凄厉,传到守城之人的耳朵里,只觉得心惊胆战。
战争这种事情,即使你取得了优势,你也不会觉得快乐。
然而当摇光看着天际密密麻麻不断涌现的蛊兵时,她还是感到了一丝无力。
在这个没有热武器和科技的年代,很大程度上人力决定了一切,而在人力上他们实在差了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