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样清澈的一双眼,好似世间所有的妖魔鬼怪在她眼中都无可遁形。
燕子神情微动, 未语。
此时庙外的山谷中仍然回荡着村民们的哭嚎惨叫声,夜风拂过每个人的身躯, 好似刀子一般, 试图割下他们身上的腐肉。
这是这片山, 对他们最后的眷恋。
和仪忽地甩袖, 双手交叠于胸前缓缓推出, 极郑重地一颔首:“蜀中和氏和晏书, 见过姑娘。冤魂何处去, 大地之上自有规则;恶人如何走,凌霄之下自有判定。今日斗胆,请姑娘安座, 共叙冤情,以鉴日月昭昭,以正世间法理。”
陆离玉、毛望舒等人齐齐作礼,“以鉴日月昭昭,以正世间法理。请姑娘安座。”
燕子应该是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竟不知所措起来,脸上那纯属用来吓人的笑也挂不住了,抿着唇微微一愣,还是点点头。
看得出何导他们是松了口气的,毕竟如果一言不合在庙里再开打了,不说他们对于燕子的同情与怜悯,就说他们自己也怕被无辜波及。
和仪还听到有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嘟囔了一句:“还挺好看的。”
然后他就被左右四周的人齐齐瞪了一眼。
老程从燕子进门开始就背过身去,好像燕子那一身血红的长裙烫眼一样。
燕子眼角的余光瞥到他,神情复杂,到底没开口,见和仪不顾形象地席地而坐,自己也学着她的样子坐下,继续道:“是因为,我的母亲曾经冒犯过……他。”
“山神?”和仪挑挑眉,燕子轻轻点头:“不错。因她曾经冒犯过……,所以村民在数次祭祀无果之后,觉得是山神动怒,才有了这一摊烂事。”
她往后身后的柱子上靠着,眼神在这间庙里环视,最终嘴角扯起一抹轻蔑而讽刺的笑意,她抬起手,指着倒在地上的神像:“我的母亲,她曾经往这一尊塞了数十只老鼠的身体。可惜她当时一定想不到,十几年后,她的女儿也被塞进了这尊神像里。比那些老鼠还不如的,是她的女儿□□着血肉,被塞进去,一身皮囊全部化为了那些鼓!”
燕子眼中凶光迸发,脖子上的青筋好像都一根一根地暴起,庙里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的愤怒。
老程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跑了过来,试图伸手拉住燕子:“燕子啊!阿爷错了,阿爷错了!阿爷……”
“阿爷不该处事懦弱只想逃避,阿爷应该带我跑啊。”燕子转头看向他,眼中激烈的情绪让老程眼睛好像被烫到了一样,下意识地侧过头去。
“啊哈哈哈!啊哈哈——”燕子惨笑着,“看啊,这就是我的阿爷,我相依为命十几年的阿爷!”
她忽然暴起,狠狠一脚踹在了神像上,连自己的身躯也被包裹在里面也不顾了,指着一地的破碎泥坯,恶狠狠地道:“这就是你的神!你们的神!让你甘愿献出孙女性命的神!”
她用力地吼着,好想要把满心的怒火随着吼声宣泄出去,其余人安安静静,小庙里除了她的吼声,就只有老程无声的眼泪和一地静默的看客。
相为玉合掌无声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席地而坐,一颗颗拈着念珠,眼眸轻阖,好似要清扫超度这世间无边无际的罪孽。
普济寺佛子,白衣何曾染尘。
那一双未来莲台上的佛眼,自然也容不下人心的肮脏与罪恶。
屋子里其余人都安安静静的,和仪微微一叹,抬手按住了她的肩:“山曾有灵,如今却散。”她掏出那颗已经失去光泽颜色暗淡的珠子递给燕子:“这是你眉间清气的来源。”
毛望舒猛地上前:“燕子眉间的清气来自留灵珠?”
陆离玉淡淡道:“追本溯源,同出一脉。”
江离恍然大悟:“所以燕子眉间清气本源于留灵珠,那她最后被扒了皮塞进神像里,是不是……”
“有联系。”和仪理了理身上的披风,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冲外面喊了一嗓子:“村子的老大哪一个?进来待会唠唠嗑呗?”
毛望舒凑上来怼怼她胳膊,提醒道:“瘫那了,动不了了。”她指指外面的祭台,上面那两个主持祭祀中男的那一个就是中午见过的村长。
卢津阳忽然睁开眼,指着香案怪声怪气地喊:“那上头一股道士味!”
和仪慢吞吞把攥拳的左手伸出来,露出里头青色怪模怪样的珠子:“是说这玩意吗?”
“这是……南天师道那串?”毛望舒倒吸一口凉气:“这可真是自己往面前撞啊。晏姐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和仪瞪大眼睛:“合着我在那抠来抠去的你看到啊?”
“我以为你看那桌子不顺眼……”毛望舒说起话来越来越没底气,脑袋越来越低。
和仪对她呵呵一笑,江离拿胳膊肘怼她:“我女神是那种不正经的人吗?”
正经吗?
毛望舒面无表情地用死鱼眼看回去。
这个话题暂且不做细致讨论,和仪和颜悦色地看向‘卢津阳’:“如果您摇了这么长时间就得这样一个结果,那您也不要摇了,请撤下去,换我们孩子一个自由。”
“小丫头家家手这快!”‘卢津阳’瞪了她一眼,轻哼着道:“这东西怪得很,咱家人马来来去去查了两圈才发现它,这里头阴煞气太重又不好上身,咱费了死劲上来,你倒好,都给抠出来了。”
和仪两手一揣,“这玩意还不好发现的。”
‘卢津阳’皱着鼻子摇摇头,然后继续道:“咱们查了,这山里别的地方都没妨碍,就这山谷里头气机乱得很,灵气气运都飘得差不多了,也不知去哪了。”
“就这东西闹的。”和仪把珠子往上一抛再次抓住,歪头看向被陆离玉一只手拎着过来的村长:“你们这香案台以前有人动过吗?”
毛望舒试着翻译给村长。
村长一双浑浊的眼霎那间好似有精光闪现,最后眼皮子耷拉下来,缓缓摇摇头,一言不发。
“我劝你最好开口。”和仪冷着脸看向他,还没做什么,燕子干脆的一鞭抽了过去:“说!”
和仪一拱手:“谢谢姐们!”
燕子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开口。
村长对燕子是真怕了,嘴里嘟嘟囔囔地吐出一长串的土话来,毛望舒皱着眉听了半晌,尝试着翻译道:“他说……是有一位云游道人曾经来过,他们请教了山神不灵的事,道人说替他们做法事,自己进了山神庙,后来出来的时候说山神灵已经沉睡,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