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能看出优劣,说明这东西本来就是能比较的。今儿评比,正在一个‘比’字,我又没说我这野鸡比你的獐子好,只说它们都是猎物,也是可以比较的,可眼下你却将我的东西一竿子全打死了,也太无耻了些。你瞧我那野鸡不顺眼,就说它不算是猎物,我瞧你不顺眼,是不是也能说你不是人了?”
边上众人听得会心一笑,心道这嘉宁县主当真是口齿伶俐。就连皇上,也歇了掺一脚的心思,只由着阿遥自个儿处理。
陈三见众人低头哂笑,越发尴尬,梗着脖子道:“县主这是在诡辩!”
阿遥分毫不让,掷地有声:“那你对自个儿的猎物所视甚高,把我的野鸡贬地一文不值,这又是什么?做人,总不能太悭吝,只许你说别人的,还不能别人说你?”
大抵是见陈三公子实在是被挤兑地没脸说话了,且此番皇上和几位皇子明显只当作笑话来看,并不见得会怪罪,陈三边上的一个年轻公子哥顺势站出来,替他道:“县主勿怪,陈三公子说得太武断,却也并不是毫无道理。再说我等所猎之物,都是以箭捕杀,不知县主的一众野鸡,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有这般要紧么?”
那人道:“秋狩期间,各人所分之箭都是不同的,若是县主猎物上并没有箭矢,如何能证明这些东西是县主猎来的?”
陈三见有人替他说话,心情也平复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接着道:“确实如此,方才是我说漏了。”
阿遥睨了他一眼:“你这意思是在说我作弊了?”
“不敢。”
“哼,虚伪!”阿遥背着手,左右走了两步,无视陈三狰狞的面色,走了几步才停下,道,“谁规定打猎一定要用箭矢的?难道没有箭,山里的人家就不能打猎了,动动你的脑子吧。再者,这些野鸡就是我猎的,你管我是用箭猎的还是用棍猎的,我猎的就是我猎的,不需要证明。你若实在不信,咱们可以单独比一比。”
“可是大家都是用箭的。”
“呵,大家都知道我是县主,平日里给我几分薄面,也没见你给过啊。若是人多的一方是对的,那你说说,你今儿站出来与我顶嘴,究竟是对还是错?”阿遥嘲讽道。
陈三哑口无言,绕来绕去,最后还是败在了口舌之上,叫他如何甘心。只他万万没想到,嘉宁县主不过是五岁小儿,怎得口齿会这样伶俐,还这般擅于诡辩。
话已至此,众人也瞧得分明了,不论嘉宁县主得的这些野鸡算不算数,那陈三公子终究是输了,不仅输了身份,还输了面子。
场中一时无话,只瞧见那两方仍在对峙着,谁也不让谁。
皇后悄悄走到皇上身边,见此情况朝皇上道:“妾身瞧了半日也没瞧出什么道理来。皇上您看,这官司应当怎么断?”
皇上见众人又转过来瞧他了,咳了一声,自觉眼下这情况应当做的十二分公正,免得跌了他一国之君的份。皇上走到阿遥边上,问道:“阿遥,这些野鸡,当真是你猎的?”
“当真如此。”阿遥怕他不信,还指着萧翎道,“成王殿下能证明,这都是我一个人猎的,没有靠别的人。”
萧翎被阿遥一指,不得不道:“父皇,那确实是阿遥一人所得。”
成王都已经放了话了,众人纵使心中有疑窦,表面上却不得不表现出相信的模样来。不过他们也知道,这话恐怕还是有些水分的,嘉宁县主才多大,能猎到几只就不错了,这笼子里,可是不下几百只,短短时日,如何能猎得。
皇上却是满意了,不作他想,问左右道:“这里头有多少只野鸡?”
“回皇上,四只笼子,不多不少,一共五百只。”
皇上倒吸了一口气,怪不得看着这样吓人,原来足足有五百只。皇上也佩服起阿遥的本事来了,思索了片刻,于是做了决定:“既然这野鸡是嘉宁县主一人所得,也是从西山上猎回来的,应当在评比之列。只这野鸡毕竟个头甚小,不能直接算,不如这样,十只野鸡抵一只大件,五只野鸡抵一只小件,如何?”
那当然好啦,阿遥喜不自禁,她有这么多野鸡呢,就算折了一些也不算什么,于是又笑着拍起了马屁:“皇上最是公正不过,这样最好,省的别人心里不服气,总觉得我仗着年纪小就欺负他年纪大。”
皇上被阿遥这古灵精怪的做派弄得摇头失笑,却也吩咐两个公公将阿遥的猎物记下,待会儿同别人比一比。
阿遥乐呵呵,转身的时候见那什么陈三公子还在看他,挑衅地朝他笑了笑。
陈三公子立即低下头,生怕在皇上面前露出什么大不敬的神情来。他今儿已经看准了众人所猎的猎物,若是不出意外,赵家和张家两位公子在前,他紧随其后,怎么着也该在第三的位置。
可如今忽然出来了一个嘉宁县主,生生地毁了他的美梦,叫他怎么能不气。更气的,还是皇上不由分说地站在嘉宁县主后头,替她撑腰,实在是荒谬之极。
且无论陈三公子和旁人怎么不愿,嘉宁县主的五百只野鸡充当猎物已经是定局了。
皇上身后的公公将众人所得之物整理好,不多时便呈给了皇上。如此一目了然,阿遥凭着她那数目庞大的野鸡群,果真应了先前的话,当了头名。
第二名张彦君,第三名是赵子墨。至于第四名,则是那位倒霉的赵三公子了,没办法,这位是注定与前三无缘了。
每年秋狩的评比,都会则其优胜者封赏,有的甚至会直接授官。只是今年与众不同些,头名是个小孩儿,自然没有什么授官不授官的事了。
皇上将封赏翻了倍,直接给了阿遥,而张家和赵家的两位公子,则赐了两个差使,允其入京卫。其他的几人,也赏赐了一些东西,以示嘉奖,只是数量并不多。
如此下来,勉勉强强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阿遥占了头名,接封赏的时候得意地不行,脸上差点没笑出一朵花来。那张彦君平白降成第二,落于人后,却也不见嫉妒,反倒走到阿遥跟前道:“恭喜县主获得头名。”
阿遥正想着去找萧翎,冷不丁被一个俊俏公子拦住,又见他态度谦逊,当下心生好意,道:“只是侥幸而已,当不得张公子恭贺。”
“县主能猎五百余只野鸡,这般本事,也是旁人没有的,不必如此自谦。”
“是吗,嘿嘿。”阿遥不晓得怎么说了,旁人笑话她,与她斗嘴,她反而能反应快些,立即顶回去。可旁人若是诚心赞她,她反而不好意思了。
“你和赵公子都有了差使,可恨我不是男儿,否则以后也是同僚了。”阿遥也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总归不能让场面冷下来,“我方才还怕你恼我抢了你的头名呢,没想到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实在不应该。”
她话音刚落,还不等张彦君有所言语,又听身后一人道:“阿遥,回去了。”
☆、怀疑【一更】
张彦君偏过头, 见成王殿下正从后面走来,至于方才那话, 无疑是对嘉宁县主说的。张彦君目光闪了闪, 大着胆子朝阿遥揶揄道:“家里人过来找了?”
当下萧翎已经走到前头来了,阿遥看他面色不佳, 总觉得他莫名其妙。他们说话说得好好的, 他偏要过来打扰,还叫别人看笑话了。之前那话, 就像赶孩子回家一样,叫阿遥听得难为情。
阿遥不愿张彦君面上难看, 遂歉意地笑了笑, 口中道:“见笑了, 张公子。”
张彦君可不敢应下,上前对萧翎行了礼。这位成王殿下,他亦是不能得罪的。
萧翎声音没有起伏, 道是:“张公子与阿遥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