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完了水,瞥见了坐在监牢外的封逸那好整以暇的模样,目光在他干净的衣袍上停了好一会,忽然怔愣了许久,好一会才低低地笑了起来:“封逸,本官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会和我这样相见,我还记得当初……。”
“陆大人,你是来与我话当年的么,那真是抱歉了,虽然感激您的提拔之恩,但是如今我的上头长官是南国公,总不能为了您,违背国公爷,败坏了前途。”封逸淡淡地道。
陆锦年顿了顿,低低地干笑一声:“封逸,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一个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的人,我欣赏你这样的人,只是没有想到你取代我的位置会这么快,不过你确实有能耐。”
她抬起头,看向封逸,挺直了背脊,依然做出傲气的模样:“好,我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你,但是你能给我什么?”
“陆大人,您在朝廷的官员序列里,已经是个死人了,虽然玉安郡主一行人逃走的时候太匆忙留下了你一条命,可您也别忘了,当初您和国公爷的交易是您必须拦下玉安郡主,他会给您恢复身为牡丹御史的荣耀,但是结果呢?”封逸搁下手里的茶盏,看着陆锦年,仿佛有些怜悯又仿佛哀其不争。
“难道你现在还有什么筹码可以和国公爷谈么?”
陆锦年一僵,是的,她没有什么筹码了。
可那是她最厚报名的东西,难道就这么叫出来么?
“您是担心您说出来的东西,牵扯到陆家么,可是您别忘了,陆家早已放弃了你,只有我这样的孤家寡人,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活着的人,才有机会得到国公爷的信任,您说呢?”
封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个女人眼里的野心和她的骄傲、欲望,从不面上的那种义正言辞的样子,所有的义正言辞不过是她塑造自己伟光正形象的工具罢了。
而那一句“陆家早已放弃了你”,瞬间令陆锦年心里的防线全部崩溃。
她一咬牙,闭了眼,有些凄厉地低低笑了起来:“是啊……我做了一切不过都是了家族荣耀,可是现在呢……。”
随后,她睁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神色有些诡谲地道:“这位玉安郡主,现在对外说是苏家二房长子遗落在外的血脉,只是大概你们都不知道,她是苏念灵的大女儿,也就是苏老夫人的亲生女儿!”
封逸闻言,挑了挑眉,心中一跳,但脸上仍然做出一种惊讶的表情来:“哦,这怎么可能,我们都不曾听过此事!”
小鱼是苏灵娘长女的事儿,只有苏家极少亲近的人和楚瑜周围的亲信才知道,连南太后他们都不知道这一件事情的真相。
陆锦年是怎么知道的?
陆锦年冷笑一声:“你们大概不知道罢,当年的苏念灵第一次被捕,被囚禁了一年,就是那一年她生下了楚瑜那个小贱人!”
封逸微微眯了眯眼,挡住眼底的怒色,只道:“继续。”
陆锦年神色愈发地诡秘,古怪地盯着封逸:“嘿嘿,封逸,你真的要听下去么,若是听完了,你就和我一条船上的人了。”
封逸看着她眼底的兴奋,心中微动,没有继续说话,反而做出一种犹豫的样子来。
陆锦年见状,却仿佛怕他跑掉一般,立刻道:“当年的宸王为了离间明烈太女的阵营,使了计抓了苏灵娘,当时所有的人都寻不到她的下落,可其实有人是知道她的下落的,那个人就是你现在主子——南国公,可能连南太后都不知道她这个亲侄儿当年勾结了她的死敌宸王罢!”
封逸闻言,瞬间震住了:“你说什么,难道……?”
“没错,就是你所想的那样,南国公就是楚瑜的父亲,他强了当年的苏灵娘,这也是为什么苏灵娘宁死也不说出孩子父亲是谁的缘故,楚瑜就是个奸生子的小贱人!”陆锦年看着封逸那震惊的表情,不禁得意地嘿嘿笑了起来。
封逸呆了好一会,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但是,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陆锦年轻蔑地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怨毒:“我为什么要说,这是我保命的杀手锏,何况这父女两个,没有一个好人,都要害本官,本官巴不得他们骨肉相残!”
封逸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既然恨他们,就不怕我将此事告诉南国公么?”
陆锦年笑了起来,一脸阴狠的得意:“嘿嘿,封逸,你知道了你主子的丑事秘密,你就算将我捅出去,他会容你活着么,可你若不说,因为我早留了后手,就算我死,你家国公爷也会迟早知道这件事的,到时候你就是知情不报,别说你想要高官厚禄,你以为他还会容你活着?”
“你……原来陆大人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下官身上。”封逸有些了然地看向陆锦年。
陆锦年凑到牢房门口,扒拉着栅栏站了起来,盯着封逸,恶狠狠地道:“没错,你原来就是一条狗,跟谁不是跟,可本官不同,本官是天下第一才女,是陆家嫡女,是天下士子的荣光,是牡丹御史,清流文官之首,生来就是要接受万种朝拜敬仰的,怎么可以落得如今这样的恶名死去!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所以你必须像以前那样帮我!”
封逸看着陆锦年热切如火的目光和因为欲望而扭曲的面孔,随后慢慢地站了起来:“呵呵,是么?”
……
出了牢房,封逸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色,忍不住蹙眉,有些颤抖地用自己手里的帕子擦了擦手,随后往地上一扔。
“您何必要脏了自己的手,这些事情交给属下来处理就是了,您没事罢。”一边的亲信侍卫看着自家主子这般模样,不禁有些担心。
封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什么,我很好,立刻准备飞鸽传书。”
“是!”侍卫立刻抱拳道。
“等等……此事事关重大,我现在还是立刻亲自去一趟月光岛,我记得廉亲王和苏老夫人这会子应该从上京出发去月光岛有些日子了,你们马上给唐门的人传信,让他们想办法,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见到玉安郡主!”封逸沉声道,心中不知道为何莫名地一阵阵不安。
如果他要是去的迟了,只怕小鱼见了亲王和老夫人之后就会离开,毕竟她已经有孕了,如今大陆上对她而言并不安全,他若是琴三爷也不会让小鱼在大陆上呆太久的。
最主要是,他希望南国公对廉亲王的去向一无所知,但是如今他身在云州,南国公却回了上京,他掌控不了南国公的动向,实在是令人心焦。
“是。”侍卫赶紧转身匆匆离开。
封逸看着窗外枯树上开始冒出的绿芽,修目里莹光流转,深深地叹息:“但愿我还来得及。”
但愿……
……*……*……
月光岛
“若你的父亲并不是这样的人呢?”廉亲王看着面前的女子,忽然问。
楚瑜怀孕后,也不能久蹲,她便站了起来,耸耸肩:“他是什么人,又与我何干,前半生他既然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不曾出现过,以后也就不必再出现了,因为我已经不需要了。”
廉亲王愣愣地看着她好半晌,随后点点头,又看向一边的秋念灵慈爱地一笑:“念灵,为父想要吃你亲手做的桂花圆子,你可否去替父王做一碗?”
秋念灵看着自己父亲这般模样,便知道他是有话要与楚瑜说,虽然她也很好奇,但还是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好。”
待看着秋念灵的背影消失在来时路,廉亲王方才转脸看向楚瑜,楚瑜也若有所思地看向廉亲王,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今儿的廉亲王很有些古怪,欲言又止,仿佛想要告诉她什么关于父亲的事情,而这件事,她却觉得一定是自己不想要知道的事情。
廉亲王看着楚瑜的神色有些复杂,又似带着一点讥诮:“你这个凉薄的性子却一点不像你母亲,倒是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