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秋叶白倒也没有惊讶他会知道,想来之前已经有人告诉他了。
“叶白可会觉得这些日子主持朝政吃力?”百里凌风忽然问。
这些日子,他都专心复健,并没能太多的协助她。
她随手接过他身边婢女的帕子,替他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还好,虽然还是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但是他给我留下的人还是很堪大用的。”
“真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问问他们也就是了。”秋叶白笑了笑。
她知道他有心结——一个习惯了策马驰骋的傲气年轻元帅,忽然面临下半辈子都可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危机,是一种巨大的打击,仿佛人生都笼上一层灰霾。
而此时,他忽然有希望能痊愈,在他的腿还没有完全好之前,他很难完全专注于其他任何事情。
百里凌风动作微顿,知道她口中的‘他’是百里初,他微微弯了下唇角:“皇兄一向心细。”
随后,他又道:“这每年拜朝会,都是皇兄主持,也不过是接待这些国家的来使罢了,招待他们好吃、好喝一个月,再打发回去便无事了。”
“可需要特别隆重?”她又问。
“因为这拜朝会其实就是番邦进贡的仪式,每年都有,礼部都有一整套规程,所以不必担忧,只要按着过往仪式走就是了。”他走到鱼池边上,停了下来,轻呼了一口气。
秋叶白见状,便温声问:“凌风,可是累了,歇一会?”
百里凌风摇摇头,继续慢慢地一边走一边道:“我无事,再走走罢,对了,拜朝会你所需要操心的就是今年要送什么东西给这些番邦之人,他们寻常进贡的无非是牛羊、自己打造的金银手势和器皿、刀具,漠北的稍微特殊些,他们善于养马,所以应该会上供些好马。”
“漠北人原本是赫赫的一个小部落,后来因为族人太少,不受重视,抢不过别人,便往沙漠伸出退去,然后吸纳了犬戎人、汉人,慢慢地混血成了新的部落,强盛之后打败了赫赫人,夺得了一大片领土立国,而且极为善于养马?”秋叶白沉吟着道。
百里凌风点点头:“没错,这个部族也因此与赫赫算是宿仇,你只需要注意这两伙人不要安排住一块,少一块出现,想来麻烦也会少很多。”
“嗯。”她点点头,又道:“毕竟是来拜朝会,他们总不至于大打出手罢?”
“呵,那可未必。”百里凌风轻笑了起来,停下了脚步休息。
“蛮子们一向随心所欲,早几年,还真有打起来的,后来皇兄将他们丢进太液池里让他们冷静冷静,想好了,再捞上来。”
“噗……那些人可不会游泳,不得淹个半死。”她失笑:“还真是他那性子能做出来的事儿,只是他就不怕这两伙人记仇,或者他们联合起来找帝国的麻烦?”
毕竟国与国之间从来都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百里凌风摇摇头:“皇兄对人心体察早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处,且不说这漠北和赫赫是世仇,根本很难结盟,就说皇兄待他们分开之后各自召见,说了一番话,让他们都觉得今日丢脸使因为对方的缘故,这是其一;收买他们心志不坚的重臣,许以金银,令其相互挑拨一番,两国主事者恨不能将对方灭了,这是其二;再加上皇兄与老三说了,若律方丢了,他也不用回来了,这是其三。”
他微笑:“三管齐下,自然不必担忧。”
秋叶白闻言,亦忍不住赞道:“果然好手段。”
百里初的手段,她是知道的,只是平日里她忙着自己的事情,不得闲去观察他处理政事的手段,如今自己亲自当权,方才明白这里头学问大得很。
好在阿初给她留下的人帮衬,虽然也遇上些朝臣暗中刁难,但倒也还过得去。
“叶白,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外头人只道你仗着皇兄的背影才一路飞黄腾达,却又有谁知道你这一路的艰难险阻,处处危机是他人十几年未必能遇上的。”百里凌风看着她,淡淡地一笑。
当年她初入官场就遇上他和老五一前一后都动了杀机, 她若是寻常人,只怕早就已经死在他或者老五的手上了。
更不要说这几年子在朝在野的步步惊心。
秋叶白笑了笑:“凌风,我自己什么斤两,我自己自然知道,没有三两三,我也不敢接这个位置。”
这些自信和手腕,她还是有的。
阿初留下的那些人都是人精,没有真本事不会服她,更不要说为她所用。
百里凌风见她笑容清冽,便也微微一笑:“我走累了。”
她闻言,便扶着他向亭子里走去:“好,咱们到亭子里坐一坐。”
“不,我想上屋顶去看看。”百里凌风看向平云殿主殿的屋顶。
秋叶白微微挑了下眉:“又上去,就不怕掉下来?”
“有首辅大人在,不是么!”百里凌风悠悠地道。
她看了眼附近跟着的平宁,倒也没所谓地耸耸肩:“也好,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让平宁跳脚了。”
说着,她忽然伸手自后扣住他劲瘦的腰肢,丹田运气,瞬间飞掠向屋顶。
“喂喂……等一下!”平宁一呆,反应过来,伸手就要去抓自家主子,却已经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又上了房顶。
“这好容易腿脚好了些……万一摔了可怎么好,上头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值得您二位这样恋恋不忘啊!”平宁忍不住抱着头,扯着太监特有的公鸭嗓尖叫,就差仰天长啸。
……
秋叶白刚将百里凌风安置好,就听见平宁在楼下‘咆哮’。
百里凌风见她笑颜愈发明丽,锐眸渐深,眼底带着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柔情静静地看着面前之人。
秋叶白自然察觉到他的目光,坦荡地回望过去。
只是他却一触上她的清冽的眸光,便移开了目光,看向远方。
从殿顶上这么看出去,风景是比从城楼上看去更好的,视野也更开阔。
“等到拜朝会的时候,希望我能自己走。”百里凌风淡淡地道。
秋叶白拍了下他肩头:“不要压力太大,大将军王的能耐,早已是天下皆知。”
百里凌风微微弯起唇角,忽然转过脸看向她:“不,那一天,我一定会站在你身边,绝不会让你独自一人面对那些爱挑衅的蛮子!”
她看着他,神情微动:“多谢。”
……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而立,在房顶上静静地看着繁花似锦,风物迷人的盛京。
百里凌风命了平宁用篮子运送吃食和酒水上来,两人再次坐在屋顶上,一边喝着小酒用着菜点,一边细细地聊着朝中大事,若是遇到争执不下之处,百里凌风和秋叶白又命人用篮子将各种资料、折子用篮筐运上来,再一路细谈自己的观点。
秋叶白思路不拘一格,极为开阔,百里凌风的思维则是偏重沉稳,毕竟当了皇子多年,又在边关朝内都担任着实职,两人倒也互补互成,越发地对对方惺惺相惜。
两人这不知不觉这一谈,竟从中午一路谈到了日头渐渐西斜,平宁不知道第几次从楼梯上爬了上来,如土拔鼠一般探了好几次头出来,终于等到自家主子大发慈悲了。
“快到掌灯时分了,咱们下去罢。”百里凌风看着平宁从房檐下探出的苦瓜脸,笑了笑。
秋叶白点点头,有些好笑地道:“也好,我也有内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