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考生正是朝气蓬勃的年龄,一路上各种声音不绝于耳,有的在交流保持心态的心得,有的在互相检查有没有漏带东西,甚至有的还在争分夺秒地背单词和文言文。
许多家长陪同孩子一起来,不放心地叮咛:
“注意时间,考场应该都有挂钟吧?你作文写得慢,一定要留足够的时间……”
“不要喝太多水,渴了先忍忍,考完再说……”
“笔都带够了吧?两支不够吧,再去商店买一根……橡皮带了吗?”
——程恩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文具袋:三支黑色水笔、一支涂卡铅笔、一管铅笔笔芯、一块用的最顺手的橡皮……虽然第一场是语文,尺子她也带上了。
没有家长陪同的,也基本都有老师和同学在侧,程恩恩似乎是唯一一个孤身一人前来的。
这是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高考,走在准备参考这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全国性重大考试的考生当中,忽然想起哥哥。
不知道他当年走在这样的路上,是不是像她此刻一样心里没底。
程恩恩到达考场,负责安检的监考员看到她目露诧异,接过她的身份证和准考证,目光反复地在她和证件上来回扫视。最后问:“27了?”
刚刚安检完的考生正进门,闻言回头;身后还排着不少人,程恩恩沐浴着十几道惊异的目光:“是。”
像这样的大龄考生毕竟还是少见,监考员的问题有点多:“怎么现在才来高考,高三落榜了?”
“不是,错过了考试。”程恩恩回答。
“那你这等的有点久啊。”
其实还不是因为学习不行——两个监考员相视一笑,流露出的便是这个意思。即便是什么原因休学,或者像她所说的错过了考试,正常人都会选择来年复读,哪儿会等到27了才来。
程恩恩没说话。
监考员举着金属探测仪正要往她身上检查,程恩恩忽然抬手挡住:“对不起,我想先去一趟洗手间。”
拿回证件,拎起放在门外的书包,程恩恩转身走出那条走廊,转过弯,便开始奔跑起来。
她跑下楼,逆着人流一直跑出校门,站在最后的一段台阶上,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学校。
她抱着书包在台阶角落蹲下来,无视身旁经过的考生和家长,拿出手机熟练地按下一串号码。
第一声“嘟——”声响起,她眼眶里就冒了泪,吸了吸鼻子,忍住没哭。
电话很快接通,没等那边的人说话,她便喊了一声:“江与城。”
不管是不是要离婚,她在最无助最害怕的时候——哪怕是去年最恨他时,出车祸意识昏迷的刹那,最先想到的、最想找的人,都是江与城。
听筒里传出男人磁性的嗓音:“怎么了?”
“我今天考试。”程恩恩捏着书包的拉链说。
“我知道。”江与城稳得一批。
你知道什么,粲宝儿一大早就发信息祝我考试顺利,你一个字都没有。程恩恩腹诽,但莫名地跟着稳了一点,刚才被取笑的尴尬和委屈也缓解了。
“我有点紧张。”她说。
“紧张什么。”
程恩恩刚想回答,忽然觉得这个声音似乎有点奇怪,她猛地意识到什么,头让右边一扭,看到一截笔挺整洁的黑色西裤。
视线顺着笔直的裤腿往上爬,江与城站在那儿,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挂断了电话。她诧异地站起来。
“——还没选好上北大还是清华?”江与城一本正经地说着玩笑话。
程恩恩原本都快好了,一瞧见他,委屈劲儿全他妈回来了,比刚才还强烈一百倍。
一开口就带了点哭腔:“他们取笑我。”
第84章
程恩恩告完状, 才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小孩子气。其实监考员也没说什么,是她自己听出了弦外之意, 又被围观被窃窃私语, 感到难堪罢了。
27岁来参加高考, 站在一群十七八岁的高中生当中, 是真的很需要勇气的一件事。
江与城抬手, 拂去她眼角要掉不掉的一颗泪珠子,“谁笑你了?”
淡的不能再淡的语气,却让程恩恩感受到了一种被撑腰的底气。有人撑腰了,不委屈了, 也就不计较了。归根结底是一个善良的老好人, 她改口说:“也没有,是我自己小心眼了。”
江与城隐约猜到一些。擦完那颗眼泪,并未收回手, 拇指在她脸颊上蹭了蹭。他手指上温暖的温度,温柔的力度, 让人安心。程恩恩乖乖站着,最后一点委屈劲儿也散了。
然后开始感到难为情。
好歹也这么大人了,受了一点点委屈就跑出来找“家长”告状——跟个小孩儿似的, 对得起自己27岁的年龄吗。
立刻心虚地拨掉江与城的手,往周围看了看,好在并没人注意他们。
“你一个清华北大的料子,在这里哭,让其他考生怎么办?”江与城道。
“我没哭。”程恩恩说, 她都忍回去了。说完才意识到他的前半句话,有点不好意思:“你不要给我吹牛了,我哪有那么厉害。”
自谦归自谦,江与城的这句话成功让她找回了从容和自信。她虽然没那么厉害,北大清华随便挑,但也是可以放手一搏的北大种子选手。
这人安慰人的方式总是角度清奇,但出奇地好用。
江与城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走吧,我送你进去。”
程恩恩来得挺早的,但多跑出来这一趟,一下子便耽误不少时间,高考不容闪失,她忙重新提起精神。